第五章 第八節 醫院

當梅里終於靠近米那斯提力斯已成廢墟的城門時,他的雙眼已經因為疲倦和淚水而變得迷濛一片,他對四周殘破的一切和殺戮的景象毫不在意。空氣中充滿了火場的氣味,許多攻城的裝置都被燒毀或是被推入著火的壕溝中,許多屍體也被用同樣的方式處理。戰場上到處都是南方巨獸的屍體,它們有些被燒死、有些被巨石砸死、有些則是被摩頌的精銳弓箭手射穿眼珠而死。大雨已經停了好一陣子,太陽開始露出臉來,但整個下城依舊籠罩在惡臭的煙霧中。

人們開始設法在殘骸中清出一條道路來,幾個人扛著擔架從正門走出。他們小心將伊歐玟放在柔軟的枕頭上,用金色的布蓋住國王的屍體;他們還拿著幾支火把,火焰在陽光下顯得相形失色,卻被風吹得左右搖動。

希優頓和伊歐玟就這麼進入剛鐸的主城,所有遇見他們的人都脫帽敬禮;一行人穿越了焦黑的第一城,繼續在石板路上前進。對梅里來說,他們彷佛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在走路,這是在噩夢中一場永無止盡的跋涉,人們不停地走著,最後只能面對晦暗的結局。

眼前的火把閃動一下,接著就熄滅了,他開始被黑暗包圍。他想著:「這是通往墓穴的隧道,我們要永遠待在這邊了。」但是,在他的夢幻中突然闖進一個活生生的聲音。

「哇,梅里!謝天謝地,我終於找到你了!」他抬起頭,眼前的迷霧消失了一部分。那是皮聘!他們正面對面地站在一條小巷子里,除了兩人之外沒有別人。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驃騎王呢?」他問:「還有伊歐玟呢?」話沒說完,他就踉蹌地坐倒在路旁的門廊上,開始號啕大哭。

「他們已經到要塞裡面了,」皮聘說:「我想你一定是走到睡著,最後轉錯彎了。當我們發現你沒跟著一起過來時,甘道夫派我來找你。可憐的梅里啊!我看到你真高興!你看起來累壞了,我就先不吵你。不過,你得先告訴我,有沒有受傷?或是哪裡不舒服?」「沒有,」梅里說:「好吧!我想應該沒有。可是,皮聘,在我刺了他一劍之後,我就不能用我的右手了,我的寶劍好像冰塊一樣融化了。」皮聘露出緊張的表情。「看來你最好趕快跟我來,」他說:「真希望我抱得動你,你不應該再走路了,他們根本就不應該讓你走過來,不過你也必須原諒他們。這裡發生了那麼多悲慘的事情,梅里,一名剛離開戰場的哈比人很容易就會被忽略。」「被忽略不見得不好,」梅里說:「我不久前就被那──啊,唉,我不想說了。皮聘,扶我一把!我覺得眼前又變暗了,我的手臂好冷哪!」「梅里小子,靠著我!」皮聘說:「來吧!一步一步,不遠了。」「你會厚葬我嗎?」梅里問。

「不,當然不會!」皮聘試著強顏歡笑,但他的內心卻十分擔心。「不,我們要去醫院。」他們離開了那條在第四城的狹窄巷道,重新走回通往要塞的大路。他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梅里搖搖晃晃,嘴裡喃喃自語,似乎在夢遊。

「我這樣沒辦法把他帶過去,」皮聘想著:「難道沒人可以幫我了嗎?我不能把他丟在這邊。」就在此時,一名男孩跑了過來,他發現對方正是貝瑞貢的兒子伯幾爾。

「嗨,伯幾爾!」他大喊著:「你要去哪裡?真高興看你還活蹦亂跳的!」「我替醫生跑腿,」伯幾爾說:「沒時間聊天。」「我不是找你聊天!」皮聘說:「請你通知上面,我身邊有個哈比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派里安。他剛從戰場回來,我想他走不動了。如果米斯蘭達在那邊,他聽到這消息會很高興的。」伯幾爾拔腿就跑。

「我最好在這邊等,」皮聘自言自語道。他讓梅里躺在陽光下,自己坐在旁邊,把梅里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溫柔地按摩著梅里的四肢,緊握著朋友的手,梅里的右手相當冰冷。

不久後,甘道夫就親自來找他們。他彎身察看梅里的情況,揉著他的眉心,然後小心地將他抱起。「他應該接受最隆重的禮節被送進城內,」他說:「他果然沒有辜負我的信任!如果愛隆不接受我的建議,你們兩個都不會跟著遠征隊出發,今天的狀況可能就不會如此了。

」他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也算是我的責任,而這場戰爭也還沒結束。」最後,法拉墨、伊歐玟和梅里雅達克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眾人十分細心地照顧他們。雖然在這個時候,古代的知識大都已經失傳,但剛鐸的醫術依舊足以讓他們感到自豪。剛鐸的醫生擅於治療傷口和疼痛,以及海以東的人類會感染的所有疾病。除了年老之外,他們都治得好。他們找不到長壽的方法,事實上,他們的平均壽命大幅衰減,已經跟一般的人類沒有多大差異;除了擁有純粹血統的家族之外,能夠超過一百歲依然硬朗的人已經很少了。此時,他們的醫術正受到最嚴苛的挑戰,有許多擁有同樣癥狀的病患是他們醫不好的,他們稱這為黑影病,因為這種病源來自於戒靈。染上這種病的人會陷入深沉的睡夢中,然後全身冰冷,接著就藥石罔效了。對於此地的醫生來說,這名半身人和洛汗之女的病況已經屬於棘手的後期。今天早上,他們兩人在夢中發出囈語,眾人仔細地聽著,希望能從中找出他們受傷的原因。很快的,他們就陷入沉沉的睡夢中。當太陽西沉時,他們的面孔蓋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法拉墨的高燒則是一直不退。

甘道夫關切地看著每一個人,眾人聽到每一句囈語都會跟他報告。隨著外面戰況的演變,人們的心情跟著浮動,但甘道夫依舊觀察著三個人,不準備離開此地。最後,天空被夕陽染得一片血紅,夕照從窗戶外射進窗內,落在病人的臉上。周圍的人以為自己看見他們的臉龐終於恢複了血色,然而這只不過是幻覺而已。

最後,院中最年長的老婦人攸瑞絲看著法拉墨的臉孔,忍不住啜泣起來,她就像城裡所有人一樣敬愛法拉墨。她說:「唉!如果他死了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剛鐸像古代一樣由人皇治理就好了!古老的傳說曾經記載:王之手乃醫者之手。這樣人們才能分辨誰是貨真價實的統治者。」站在旁邊的甘道夫說話了:「攸瑞絲,人們不會忘記你說的話!因為你的話語帶來了希望。

或許人皇真的已經回到了剛鐸,你沒聽說外面的情形嗎?」「我在這邊根本忙到沒空搭理那些吼叫聲,」她回道:「我只希望這些殺人的惡鬼,不要來醫院打擾這些病人!」甘道夫急忙跑出去,天空的紅光已經開始消退,彩霞也漸漸黯淡下來,暮色開始籠罩大地。

隨著太陽落下的腳步,亞拉岡、伊歐墨和印拉希爾帶著將領們走近城門。當他們來到門前時,亞拉岡開口道:

「看那火紅的落日!這是許多事情結束和改變的預兆,整個世界都將天翻地覆。不過,這座城和這個國度已經在宰相的統治下經歷了許多年,我擔心如果就這麼橫衝直撞走進去,人們可能會因此產生疑惑和爭論,在大戰還沒結束的時候,我不願意見到這種狀況發生。在魔多或我們有一方獲勝之前,我不會進城,也不會作出任何裁決。我會把帳篷設在城外,我會在這邊等待城主的迎接。」伊歐墨大惑不解地問道:「你已經展開王旗,露出伊蘭迪爾的家徽,難道你願意讓人們假裝漠視這件事情嗎?」「不,」亞拉岡說:「但我認為這時機還不成熟,我必須將全副心力都集中在對付魔王和他的僕從身上。」印拉希爾王說:「大人,您說的話十分睿智,我是迪耐瑟的血親,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可以給您一些建議。他意志很堅強、十分自傲,但年紀已經大了。自從他兒子倒下之後,他的脾氣變得相當奇怪。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願見到您像是乞丐一樣住在門外。」「不是乞丐,」亞拉岡說:「就說我是遊俠的領袖,不習慣居住在岩石搭建的城中。」他下令收起王旗,並且摘下額前的北國之星,交給愛隆的兒子保管。

印拉希爾王和洛汗的伊歐墨離開他身邊,在民眾的夾道歡迎下走進城內,進入要塞,想要請宰相出城迎接;但是,他們發現他的座位空無一人,驃騎王希優頓的屍體則是在王座前的停靈台上,他的四周立著十二支火把,站著十二名剛鐸和洛汗的騎士。停靈台上掛著綠色和白色的廉幕,一塊巨大的金色布幔蓋到他的胸前,上面放著出鞘的寶劍,盾牌則放在腳前。

火把的光芒照在他的白髮上,如同溫暖的陽光灑在泉水中一樣。他的臉孔變得英俊而年輕,有種超脫凡塵的祥和,他似乎只是陷入永恆的安眠。

在他們低頭向先王默哀之後,印拉希爾問道:「宰相呢?米斯蘭達呢?」一名守衛回答:「剛鐸的宰相正在醫院中。」伊歐墨接著問:「我妹妹伊歐玟呢?她應該也被放在我王身邊,擁有同樣的榮光?他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印拉希爾說:「王女伊歐玟在被送來的時候還活著呀!難道你不知道?」伊歐墨沉重的心情豁然開朗,但也因此而覺得無比的擔憂。他不再多說,立刻轉身離開大殿,印拉希爾緊跟在後。當他們走出要塞時,夜已經降臨,天空滿是星斗。甘道夫走了過來,一名披著灰斗篷的人跟在旁邊,他們正好在醫院的門前遇上。他們向甘道夫打聲招呼,問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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