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司馬懿最後一擊,三國盡無敵手 三、天下歸心

司馬家的列祖祠廟立於京師洛陽的南坊街頭,院內院外都有朝廷派來的精兵把守。由於是少帝曹芳親詔撥款修建以示崇重,故而它的規模和工藝幾乎可與魏室的太廟相媲美。

在嘉平三年七月二十九日這天,司馬懿親率自己的所有兄弟子孫來到祠廟裡共同祭祖感恩。

一縷縷的青煙繚繞在廟梁之上,飄漾若絲,悠悠不絕。寬大的香案之上,司馬懿的高祖漢初殷王司馬卬、曾祖東漢征西將軍司馬鈞、祖宗東漢豫章府尊司馬量、祖父東漢潁川府尊司馬儁、父親漢末京兆府尊司馬防、叔父漢末荊州高士司馬徽、兄長漢末兗州牧君司馬朗等七人的漆金靈牌高高地供奉著,被案前紫金爐里升起的香煙襯托得無比的肅穆莊嚴。

主持祭祖大典的司禮是他的親家翁太常王肅。王肅如臨大賓,神態儼然,將手中玉杖一舉,朗聲宣道:「起禮!進貢!」

司馬炎和司馬攸兄弟二人抬著一隻青銅盥盆穩步走了上來,放到司馬懿的身前。那青銅盥盆透出來一股古樸典雅之氣,盆側兩面雕刻著兩隻圓溜溜、亮晶晶的獸眼,獸眼中閃著沉靜而神秘的光芒。

司馬懿伸出了雙手,在盥盆里慢慢潤洗著。過了一盞茶工夫,他才收回雙手,用司馬炎遞上來的綢子將手輕輕擦乾。

這個時候,司馬師從他身後膝行著爬上前來,雙手捧著一方已經打開了的銀匣呈到他面前。銀匣之中,那塊「殷王之印」瑩然生輝、青光流轉,在陽光映照之下,印鈕上雕著的那匹神馬更是顯得栩栩生動,躍躍欲飛!

司馬懿凝視著這方「殷王之印」,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自己的祖父司馬儁、父親司馬防、叔父司馬徽、大哥司馬朗等人一幕幕真摯親切的音容笑貌來,彷彿他們又來到了自己的身邊,殷殷切切地鼓勵著自己,鞭策著自己,指導著自己繼續朝著更高更遠的雄偉目標不懈不倦地不斷邁進!一瞬間,素來莊敬自持的司馬懿居然深深而泣,禁不住流下了一顆顆晶亮的淚珠。

他緩緩托起了那方「殷王之印」,將它高高地舉過了頭頂,然後以額碰地,帶領著廟堂之上所有的司馬氏子孫們畢恭畢敬地連續磕了九個響頭。

進貢禮畢,王肅猝然揚聲高喝道:「司馬仲達,司馬氏列祖列宗一脈所傳的『肅清萬里,總齊八荒,兼濟天下,繼往開來』的大志,你和你的族人是否銘記在心?」

司馬懿再次叩下頭去:「懿和懿的兄弟子孫對此永世不忘,天地可鑒,日月可證!」

王肅微一點頭,又將玉杖一揚:「示圖明心!」

這時,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二人又共同抬著一筒巨大的絹帛畫捲走上堂來,當眾豎立如柱。

然後,他倆各自握住畫卷左右兩邊的捲軸,分別走了開去:白綢的底面上,金燦燦的城邑、銀亮亮的江河、紅彤彤的峰嶺、藍幽幽的湖泊……在幽州、冀州、并州、青州、兗州、徐州、揚州、豫州、荊州、司州、益州、雍州、涼州、西域等一塊塊形色各異的州郡圖案上凸現而出、赫然入目!原來,這便是當年諸葛亮在渭河邊密贈給司馬懿的《六合歸一圖》!

司馬懿旁若無人地慢慢膝行上前,伸出自己的手指在那幅巨圖光亮滑潤的錦緞畫面上徐徐摩挲著,喃喃地說道:「列祖列宗、父親大人、叔父大人、管寧老師、大哥、諸葛君……你們看到了嗎?懿嘔心瀝血、披荊斬棘,終於肅清了中原諸州,而今只剩下益州、揚州、交州三州之地未歸王化了……懿願在有生之年奮力一搏,底定江南,一統六合,誓死不負你們的期望……」

他剛說到這裡,陡然而來的一陣暈眩彷彿黑幕一般從頭罩下,弄得他神色一滯。他暗暗一驚:唉!我今天真是感慨得有些昏了頭么?一念未已,他驀覺後背像是被人重重一擊,整個身子磨旋兒似的原地一轉,不由控制地斜倒了開去,竟然摔了一個結結實實!

「父親大人!」司馬師和司馬昭二人一見,慌忙把手一松,就要過來扶他——只聽「嘩啦啦」一陣震耳巨響,那幅《六合歸一圖》登時就如一堵彩牆般直朝後面的地板上倒了下去!

司馬懿仰倒在地上,正劇烈地喘息著,望著那幅轟然倒將下去的《六合歸一圖》,一瞬間不知從哪裡又湧起了一股動力,拚命地掙扎著爬了起來:「別管我!不要摔壞了那圖!」一邊這麼喊著,他一邊手足並用,艱難之極地一寸一寸地向那已經撲倒在地的《六合歸一圖》緩緩爬去。他聽得見自己上身的所有骨骼都似剛才被摔裂了一般發著「吱吱嘎嘎」的隱隱聲響,然而這時他除了一心要爬到那圖邊之外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司馬孚、司馬師、司馬昭、王肅、司馬炎、司馬攸等人一窩蜂圍上來,攙的攙胳膊,抬的抬腰腿,噙著眼淚幫著已經幾乎被摔成半癱的司馬懿小心翼翼地挪近那幅《六合歸一圖》……

終於,司馬懿咬著牙關爬上了那平平鋪倒著的《六合歸一圖》。這張蜀錦巨圖七八尺來寬、一丈四尺來長,看上去猶如一張巨大的彩色錦榻。他忍著直入骨髓的劇痛一直爬到了畫中的那塊中原地帶的圖案上面,緩緩仰天躺了下來,朝著高高的廟堂穹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彷彿是對湊上眼前來的兄弟子孫們,又彷彿是對九天之上的列祖列宗們,悠悠沉沉地說道:「你們——今天就讓我這一次躺在這幅圖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司馬懿在自家祠廟裡祭祖行禮時突發風痹而跌倒摔地一事的消息被司馬府上上下下數百口人嚴嚴密密地封鎖了下來。只有隱居在溫縣老家的柏夫人在第一時間被府內總管司馬寅火速接進了洛陽到司馬懿榻前侍疾。這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人比司馬寅更清楚司馬懿在臨終之前最希望見到誰了。

當天晚上,名醫華佗之徒、太醫院供奉吳普就被秘密接進司馬府為太傅大人診病。診斷的結果是,風痹雖重而壽命無損,司馬太傅若是再無意外還可安然多活二十年。

司馬懿躺在榻床之上聽罷之後,哈哈一笑,讓司馬寅賞了吳普二百塊金餅以示謝意,然後便吩咐將他留宿府內替自己隨時調治。

司馬寅剛將吳普領去了後廂客房休息,司馬懿就朝侍立床邊的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二人直言而道:「你倆何必要暗暗買通了這吳普前來瞞騙為父呢?難道為父一生博學治聞、飽讀群書,自己還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到底如何嗎?」說著,又幽幽嘆了一口氣,「唉!為父當年為騙曹操裝了一次風癱,後來為詐曹爽又裝了一次風癱,沒想到末了自己這一次真的卻是栽在了風癱之疾上了!這可真是天意啊!看來,老天爺和列祖列宗都是在垂憐為父的辛苦,準備讓父好好休息了……」

「父親大人!風痹之疾固然難治,但您體內元氣並未大損,日後慢慢地細心調理,或許會有大大的轉機亦未可知。」司馬昭急忙開口勸慰而道。

司馬懿臉上毫無波動,擺了擺右手,緩緩說道:「師兒、昭兒哪,這個轉機為父怕是等不到的了。大聖孔子當年是在七十三歲之上去世的,為父今年也是七十三歲了,若能與他同齡而逝,也算是大有福緣了!既然所剩時日無多,為父就該向你們交代好身後的一切了……」

「父親大人何出這等不祥之言?」司馬師、司馬昭都慌得伏在地上連連磕頭,「您是天縱聖賢、命世雄傑,一定會沒事兒的……」

在他床側侍疾的柏夫人方瑩也放了湯匙,掩面垂淚,哽咽而泣。

司馬懿自己卻開豁得很,呵呵一笑,從床頭邊攬過那面銅鏡來,瞧著自己在鏡面里那鬚髮如銀的容貌,看了又看,慨然道:「司馬仲達,你這一生,大大小小、明明暗暗鬥過多少場戰爭來,打敗過多少個對手來,梟狠如曹操、狡詐如孟達、睿智如諸葛亮、精明如陸遜、恃強如公孫淵……哪一個在你手上佔得了上風去?末了你終究是拗不過宿命,你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么?你也會有僵卧病榻奄奄待斃的這一天么?」說著,眼角卻無聲地落下淚來。

司馬師兄弟聽得心頭髮酸,都抱著司馬懿的被角直哭。

方瑩強忍著悲泣,皓腕輕抬,用手中綢巾輕輕拭去了司馬懿腮邊的淚痕。

司馬懿暖暖地看了她一眼,緩緩放下銅鏡,轉臉朝著司馬師兄弟淡然說道:「為父剛才有些失態了……生死更易,如同晝夜交替,明達之人不諱。今日卻也不是你們兄弟二人難過的時候,都且靜下來聽為父將身後大事定了吧!」

司馬師、司馬昭二人只得咽住了淚,不再抽泣出聲。

司馬懿在方瑩的扶持下從榻床上強自撐起上半身來,目光湛然地注視著這兩個兒子,滿面嚴肅地講道:「為父臨終之前,願將自己這一生當中甘苦盡嘗、順逆俱歷之後所得的經驗銘訓傾囊傳授於你們!

「一是《黃石公·三略》里有一段話講得好:『夫為國之道,恃賢與民。信賢如腹心,使民如四肢,則策無遺。所適如肢體相隨,骨節相救,天道自然,其巧無間。』《荀子》也講:『愛民而安,好士而榮。』你們要想將我司馬家的千秋偉業承前繼後、別開生面,若不廣納賢才、博取民心,如何能成?日後,萬望你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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