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滅曹爽,司馬懿獨攬大權 三、高平陵之變

正始十年正月初三這天下午,大尉蔣濟、尚書令司馬孚、尚書僕射衛臻聯袂來到了卧室探望司馬懿。

司馬懿還是那麼病懨懨地半躺在榻床之上,注視著他們三人,一言不發。

「太傅大人,本座此番前來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兒的。」蔣濟拱手而道,「如今太傅大人您有兩三年卧疾不朝了。您不知道,廟堂之上現在是宵小之徒充塞、綱紀日趨淆亂!本座深為社稷而憂啊!本座恭請太傅大人能夠戮力振作,不辭疾苦,在近日之內乘輦上殿,坐鎮江山,主持大計!」

司馬懿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了深深的苦笑。他又將目光緩緩移向了司馬孚。

司馬孚這時亦是須髯俱動,痛心疾首地講道:「二哥!目前京城內外人心惶惶,到處都在傳言曹大將軍志存不軌,心懷叵測。聽說這一次他們六兄弟一齊隨同御駕前往高平陵參祭,就是沖著印證什麼『六芝同根,豐泉湧現』的妖跡怪兆而去的。他、他們居然還明目張胆地將我等宿臣舊望們幾乎全部排斥在外,不讓我等一同前去祭陵!二哥您一定要及時振作起來去阻止他們啊——不然,一切都來不及了!」

衛臻也深嘆道:「古語有云,國將治,聽於賢;國將亂,聽於妖。曹大將軍近來驕狂而溢,自以為大權獨攬便可為所欲為,居然將『三公論道理綱、九卿參政共治』的準則踐踏得粉碎。整個廟堂之上,幾乎完全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在那裡發號施令、頤指氣使……這豈是社稷之福啊?」

司馬懿瞧了他們三人許久許久,才低低弱弱地慢聲道:「蔣君、衛君、三弟,你們以為本座今日便是抱疾乘輦上殿阻止,又濟得何事?前些年本座還諫阻得少嗎?口舌之爭,起得了什麼作用?」

「難道咱們身為大魏宿臣,就只能這樣白白坐視在他曹爽的胡作非為之下朝綱日紊、國事日亂而漠然不理嗎?」司馬孚禁不住掩袖泣道,「二哥您真病得不是時候啊……」

蔣濟與衛臻面面相覷,各自長吁短嘆,亦是愁眉不展。

司馬懿觀察了他們半晌,又緩緩道:「今日以曹大將軍之勢而揣之,他必是非得盡吞魏室而不止。我等縱是有心欲學比干、伍員,奈何他大權在手啊!二十日前,他還派來李勝刺探過本座呢……本座如今是自保尚且不暇,又豈能輕易再上朝捋他們的虎鬚也!」

「唉!太傅大人您不知道,近來洛陽城中街頭巷尾都流傳著這樣一段諺語:曹爽兄弟熱如湯,司馬父子冷如漿。三公九卿盡惶惶,齊嘆朝綱已失章!蔣某聽來,亦是心酸得緊啊!」蔣濟頓足而道,「難道蔣某年過古稀,前生無瑕,末了卻反要晚節不保,做個前漢末年孔光一樣的萎靡之臣?」

衛臻也哀哀而語:「倘若曹爽真有什麼不軌之舉,衛某一定掬血而伺,與之偕亡!」

「唔……何至於此?」就在這時,司馬懿雙眸深處冰芒一閃,猝然現出了一派剛峻深峭之氣來,竟掃得蔣濟、衛臻不禁呼吸一緊。在這一瞬間,先前那個意氣凌雲、威風凜然、勢壓群雄的太傅司馬懿彷彿又重新回到了眼前!

他們正自驚詫莫名之際,司馬懿又是勁氣一斂,緩緩閉上了雙眼,只沉沉說道:「誰說咱們要坐視不理了?古話講得好,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回去,暫且慎默自守,不可再妄議國事,一切終究會有大轉機的!要記著『忍不可忍,方能成不可成』!」

……

蔣濟三人辭別離去之後,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便隨即從榻床背面的屏風後邊轉出身來,在司馬懿床側垂手而立。

司馬懿望著蔣濟三人離去的那個卧室門,悠悠一聲長嘆:「他們都是被曹爽這狂悖之徒逼得倒向我司馬家的大魏忠臣啊!師兒、昭兒,無論我司馬家日後拓進到何等地步,你們都要好好善待他們呀!在這當今之世,像他們這樣的忠義之士實在是越來越少。」

「孩兒謹遵父親大人的教誨。」司馬師兄弟躬身齊聲而答。

司馬懿思緒一凝,看向了他倆:「如今還有兩三天,便是我司馬家舉事之日了。只不知眼下這大戰在即的關頭,你倆心情卻是如何呀?」

司馬師雙眉高揚,抱拳而道:「父親大人,在孩兒看來,這全盤大局已在我等掌控之中。我等在父親大人的英明指導之下,已是籌謀萬全,百無一失,只需一朝出手而功成圓滿了!」

「昭兒,你呢?」司馬懿又問司馬昭。

司馬昭眉宇間卻仍是帶著一絲緊張之色:「父親大人!咱們千萬不可存有絲毫的鬆懈麻痹啊!一著不慎,全局皆輸!孩兒總覺得您那天宣召桓范為輔參與舉事,實在是有些不妥。桓范此人,胸有定見,他雖然不贊成曹爽專權獨斷,但也未必就會真心投附到我司馬家的麾下啊……」

司馬懿深深地注視著司馬昭,淡然笑道:「昭兒——你還是謀多於勇,智勝於剛啊!欲成大事,必先尊道貴德,摒除浮念,澄心定志努力去做!正所謂:是非斷之於心,毀譽明之於目,收放攬之於手,成敗付之於天!桓范此人,為父傾心竭誠而攬之,亦是盡人事而聽其心耳!為父以『清君側,誅逆臣』為名而起義舉事,憑什麼妄自先行臆斷便要將一代骨鯁之臣桓范排之於外?別人又會怎麼看待為父?屆時,桓范能明理而來,善莫大焉;桓范若拒而不從,為父也決不勉強以全其意!」

忽然一朝狂飆來,掃凈陰霾見晴空。

曹魏正始十年正月初六,註定了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幾天來一直大雪紛飛的天氣,突然在這個早晨來了個大變臉:紅彤彤的朝陽高懸在湛藍的天空之上,照得四野八荒一片難得的溫暖。

因為這天氣的突然好轉,曹爽六兄弟他們覺著這是一個可貴的好兆頭,於是在清晨卯時就奉著少帝曹芳的御駕,率著在京大部分朝臣,早早地趕往距京城九十里外的高平陵舉行先帝十年大祭盛典。恍惚之間,沒有了曹家兄弟平時在大街廣鋪間的喧囂游馳、耀武揚威,沒有了何晏、鄧颺等人平時在酒樓歌肆里的呼朋引伴、笙歌不休,偌大一座洛陽京城竟難得地安靜下來了一回。

然而,這一片安靜在一個時辰之後就被鏗鏘刺耳的金戈交鳴之聲打得粉碎!

在那條通往皇宮司馬門的南坊朱雀大道上,一輛輛戰車不知從何處猝然冒了出來,猶如一頭頭猛獸向前疾馳而過,弄得路人眼花繚亂、躲避不及,急驟的馬蹄聲和士兵整齊的步伐聲震動了全城!

在這支隊伍的護持當中,那個傳言已經「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魏國首輔大臣,當朝太傅司馬懿卻精神抖擻、意氣風發地頭戴金盔,身披銀鎧,手裡執著三尺青鋒,頭頂飄著青羅傘蓋,昂然挺立在一輛戰車之中,恍若戰神臨凡,威風凜凜。他的長子司馬師和死士侍衛長慕容木延亦是全身披掛,手持長戟,緊緊護衛在他戰車左右兩側。

當他的隊伍經過曹爽府邸門口之時,突然滯了一滯!原來,從曹爽府中衝出了大將軍官署司馬魯芝、典軍校尉嚴世、侍衛統領孫謙等人,率著一批曹府家丁阻住了去路。

司馬師跨馬上前,厲聲叱道:「太傅大人正將趕往皇宮與太后殿下共商國是,爾等怎敢妄加阻攔?還不退下!」

魯芝冷冷而道:「請中護軍轉告太傅大人,他若真要與太后殿下共商國是,也需得待到曹大將軍今日祭陵返京之後再一同入宮才行!」

「混賬!太傅大人乃是顧命首輔大臣,朝廷加以殊禮,自可隨時乘車坐輦徑入司馬門,何須待你家曹大將軍陪同而入?爾等速速讓開,膽敢擅攔者殺無赦!」司馬師濃眉一立,抽出鞘中寶劍大聲喝道。

魯芝咬了咬牙,還是不肯就此退縮:「嚴世、孫謙,快快布兵攔截!我等受大將軍托以職責,焉可坐視不顧?」

嚴世應了一聲,舉起手中勁弩,便向司馬師當胸瞄準:「中護軍大人!你們還是退下吧!」

司馬師袍內自有金絲軟玉甲護體,所以仍然面無懼色,冷冷喝道:「嚴世!你竟敢擅攔太傅大駕?!」說著,手中利劍高高舉起,便欲凌空劈下!

那邊,慕容木延也一聲長嘯,托起一柄勁弩直接瞄準了魯芝!

嚴世瞅著左右的情形,他那扣著勁弩的手指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正在這相持不下之際,孫謙從一旁將他的左肘突然往上一擋,把嚴世的勁弩撥得歪了開去!嚴世大驚,瞪著雙眼看向孫謙:「你……你想幹什麼?」

孫謙坦然正視著他:「司馬太傅進宮欲與太后共商國是,我等怎可妄加阻截?擅阻元老大臣進宮謁見,罪在滅族啊!」

「你……你……」魯芝和嚴世驚呆了,「孫謙你瘋了嗎?」

孫謙卻全然不睬,轉身向曹府家丁們講道:「諸位兄弟——曹大將軍都不在府中,這等擅攻元老重臣之罪誰敢擔待得起?大家上有老、下有小,焉能妄自違法?且先都散去了吧!待大將軍自己返京回府之後再作處置吧!」

身為家丁首領的他這麼一說,那些曹府家丁自然是紛紛稱是,無不聽從,也不管嚴世在那裡大呼小叫地喝令,居然真的給司馬懿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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