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 五、冒進的曹休

「仲達,為兄其實最擔心的還是你這西面一路啊!」滿寵雖然是司馬懿的親家,但他的年齡卻比司馬懿大了十幾歲,所以在他面前當然是該自稱「為兄」的,「縱然為兄和曹大司馬、賈牧君他們拚命將孫權的主力部隊吸引到東翼一帶來,你那邊從襄陽順漢水而下的舟師戰鬥力可順利過關斬將否?」

許昌陪都行營書房敞開著的窗戶透射進來一片燦燦陽光,映得司馬懿的臉頰閃動起一派金屬般的光澤。他的視線緊盯在那張書桌上鋪開的征吳軍事地形帛圖上,用銅尺在皖城、東關、夏口三地輕輕划了一條弧線過來,沉吟著道:「這一次『天降神兵、東西交擊、水陸並進』的征吳大計,集合了我大魏荊、豫、徐、揚等四州的兵馬。滿兄你那裡有五萬水師,曹大司馬麾下有十二萬步騎,賈君的豫州行營有四萬兵卒,懿這裡可以拿出來的有九萬精兵——這些都是可以統籌使用的。按照懿的設計,滿兄你的五萬水師就調撥到我襄陽這邊來,不要從揚州方向去驚動吳賊。你的這五萬水師和我這九萬精兵『珠聯璧合』,定能形成強大合力,一舉奪下夏口,乘勢渡過長江,直取偽吳首府武昌城!

「同樣,在東翼一帶,曹休的十二萬步騎與賈君的四萬人馬合二為一,亦能以優勢兵力壓倒吳賊,雖不能說一舉便將皖城、東關同時拿下,但奪到它倆中的任何一個城池應該還行吧?對東吳而言,皖城、東關兩城只要失去其中之一,他們的柴桑行宮都會失去屏護,所以亦必會拚死來救!以懿料之,偽吳非有十四五萬人馬不能解救皖城、東關之危!這樣一來,他們的大部分主力都會被吸引到東翼一線去……據懿所知,東吳全國的總兵力為二十二萬人馬,減去赴東線的十四萬人馬,他們留在西翼的就只有七八萬士卒,對付這七八萬兵馬,我們以十四萬之眾臨之,豈非以石擊卵,一觸即潰?」

滿寵也是精通兵策之士,聽得微微點頭,只是一轉念間眉頭卻又緊緊皺了起來:「仲達,你這樣部署兵力倒也恰到好處——只是咱們在西翼渡江作戰之時,卻不能忽視陸遜駐紮在長沙郡的那支五牙樓船艦隊啊!他的這支艦隊煞是厲害,若不能將它們一舉破之,我軍縱有十四萬之眾,亦難取勝!」

「所以,懿才希望藉助滿兄您這邊的精銳水師為先鋒,屆時不妨在江面上實施『火船沖陣』之法,耐心待到西北風大作之時,以數百艘艨艟鬥艦滿載火藥、煙硝、乾柴等易燃之物,順風點火而撞向他們的五牙樓船艦隊……只怕陸遜再是精於水戰,也唯有退避三舍了!」

「好!好!好!仲達此計好生高妙!」滿寵聽罷,不禁高興得連連拍掌,「如此一來,仲達此番征吳之役便可大功告成——這一樁赫赫戰勛,只怕連當年的太祖武皇帝也難望你項背啊!」

「唔……滿兄,你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司馬懿一聽,面色大變,急忙伸手來掩他的口,「太祖武皇帝的蓋世功勛,豈是我等區區臣子所能相提並論的?你這幾句話傳出去,朝廷會治咱倆一個『大不敬』之罪的!」

滿寵一撫須髯,哈哈笑道:「為兄這是實話實說嘛……」

他正說之際,房門外突然被人「砰砰砰」拍得震山響!

「誰呀?」滿寵一愕,上前便去拉開了房門。卻見賈逵滿頭大汗直撞進來,站在房中還未及喘息,就大喊道:「司……司馬君、滿老哥,你們還在這行營書房裡議……議論什麼?曹大司馬在許昌郊外都已經帶著十萬大軍起帳開拔了!」

「什……什麼?他……他已經帶兵起帳開拔了?怎麼連個招呼也不給咱們打一聲啊!」滿寵大驚失色。

司馬懿的面色亦是微微一變,但他素來對自己內心任何波動都把持得住,馬上就恢複了一片鎮靜,順手推過一個坐枰,扶著賈逵慢慢坐下,款款道:「莫急莫急!你且休息著慢慢說,曹大司馬他這是準備把隊伍開到哪裡呀?」

賈逵坐在坐枰上緩了幾口氣過來,又伸手揩了額頭上幾把大汗,這才略略有些平靜下來:「唉……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一大早,曹大司馬就派人將賈某喊了過去,他說他收到了偽吳鄱陽太守周舫一封『斷髮為誓』的求降書,準備先行帶領十萬大軍前去接應周舫……」

司馬懿一聽,眸中亮光頓時閃了幾閃,正自沉吟之際,卻見滿寵已是連連頓足道:「吳賊之言,反覆不一,豈可深信?當年周瑜和黃蓋聯手耍的『苦肉計』連太祖武皇帝都被騙了!周舫此人素來忠於偽吳,豈會輕易而降?莫不是誘我大軍入圍之奸計?賈牧君你應該力加勸阻啊!」

「哎呀!賈某也是這樣勸諫大司馬他的呀!可是曹大司馬硬是固執不聽,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機不可失,時不我待,本座要拜表即行、先斬後奏』,並且邀約賈某率領本部人馬與他一道南下前去接應周舫,搶佔鄱陽以成奇功!賈某當然是不肯應允。那曹大司馬在送本座出門之際還一再叮囑,『周舫來降之事,僅可由賈君你一人知曉,切莫再向他人提及。』賈某回到營中左思右想,愈發覺得大司馬此舉甚為不妥,便趕緊過來向司馬君和滿老哥你們告知……這樣吧!咱們一起去勸一勸曹大司馬,他或許就不會那麼固執了吧?」

滿寵也是急得直摸腦門,走近司馬懿身邊問道:「仲達,你看此事須當如何處置?」

一直默然靜聽著這一切的司馬懿的面色一直是忽陰忽晴的,不知那短短的一刻之間變換了多少次!剛才當他聽到曹休對賈逵說的「機不可失,時不我待,本座要拜表即行、先斬後奏」這句話時,他心底立刻一下變得雪亮:原來這曹休一直對自己是「貌合而心不服」,暗暗想和自己爭功較勁啊!他也想學自己平定孟達之亂時「拜表即行、先斬後奏」的破格之舉啊!那好,我司馬懿就「成人之美」,讓你冒出頭去爭這個「功」吧!一念及此,他的唇角不禁浮起了一絲隱隱的冷笑。於是,他心念一定,接過滿寵的那句問話,淡然道:「這個……這個……懿也不好說什麼啊!周舫斷髮立誓投書求降一事,只怕在曹大司馬看來,是他建功立業、嶄露風頭的一次大好時機啊!看得出來,他對此事寄望極深也。倘若咱們硬生生一齊去勸阻他,他這時或許會迫於眾人之諫而不去接應周舫。但在日後,他卻會將自己這一次沒能建功立業、嶄露風頭的怨氣都記在咱們的賬上的。曹大司馬這個人,你們又不是不曉得,最是『扯不清、擰不斷』的……你倆今後就天天去聽他的怨言怨語吧!」

「仲達怎麼這樣說?難道咱們對他的這一輕躁冒進之舉就放任不管了?」賈逵臉色一正,肅然而道。

司馬懿深深一嘆:「懿並沒有說對曹大司馬這番輕躁冒進之舉放任不管啊!在明面上,咱們三個人肯定是不能公開去勸阻他的。說不定,咱們去了也是白去,他此刻立功心切、剛愎自用,哪裡還聽得進咱們的逆耳之言?賈君,你倒不如跟著他一起前去接應周舫,也好從旁見機行事,曲為回護……」

「見機行事,曲為回護?」賈逵聽得兩眼一亮。

「賈君、滿兄,咱們讓他自己先去碰一碰壁也好!俗話說得好,『頭上的皰,是自己撞出來的;腳底的泡,是自己磨出來的。』他碰了這個『釘子』,也許自己就省悟了。」

「那就只有這樣了!」賈逵說話做事向來是風風火火的,點頭便道,「好!賈某就照司馬君說的去辦——事不宜遲,賈某現在就去了!他是在辰時就起帳開拔的,賈某稍緩一些只怕去得就晚了。」

瞧著賈逵一溜煙兒跑了出去,書房內頓時又靜了下來。過了半晌,滿寵囁囁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片沉寂:「仲達,那咱們先前定下的『天降神兵、東西交擊、水陸並進』的征吳大計現在還怎麼施行啊?」

司馬懿靜靜地看著他,一時竟答不上來。是啊!曹休、賈逵兩支人馬已是猝然盲動而去,先前在洛陽皇宮凌霄閣御前會議上定下的大計那還搞得成什麼啊?就是曹休自己貪功心切、不遵部署而擅自行動,才把這套征吳方略全盤攪亂的!

他一想到這裡,就是一陣勃然大怒,臉上卻不露絲毫聲色,只向滿寵輕輕而道:「算了!算了!曹大司馬既是這麼做了,咱們的這套征吳大計就暫且擱下了吧!滿兄,您這幾日跟著懿廢寢忘食籌划了這麼久,想來也必是乏了,且請回去好好休息吧!」

滿寵的嘴唇動了幾動,欲言又止,卻朝門外看了一看,最後沉沉長嘆一聲,黯然告辭而去。

他的身影剛出房門沒過多久,一直沉靜如山的司馬懿臉色驟變,勃然暴跳起來,如同一頭怒獅一般,一下抓過那張征吳軍事地形帛圖,「哧哧」幾聲,揚手之間便撕了個粉碎!

在紛紛揚揚的圖屑碎帛之中,他獰厲的目光幾欲擇人而噬!

「來人!」這一聲喊震得滿府上下無不膽戰心驚!

「大都督……」房門開處,梁機屏息凝氣地走了進來。

司馬懿這時的語氣卻又忽然變得冷若冰霜:「你馬上乘八百里加急快騎,帶上本督的一封親筆信,連夜秘密趕回洛陽司馬府,將它直接呈交給寅管家!」

曹魏太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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