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掌控曹家半壁江山 四、征吳新策

大雨後的洛陽京城,空氣分外清新。這一場夏雨來得金貴,把連續數日炙人肌膚的高溫一掃而空,讓人覺得煞是爽利。

皇宮凌霄閣里,曹叡在御座龍床上拿起一札竹簡奏摺,臉上表情顯出一種難得的輕鬆:「昨夜大將軍曹真送來了捷報,他麾下的車騎將軍張郃突發奇兵圍攻了街亭,打敗了賊將馬謖,斷了諸葛亮北進雍涼的咽喉之道,逼得諸葛亮拔師退回漢中去了。」講到這裡,他如釋重負地長長呼出一口氣來,「看來,我大魏邊疆之上,終於可以安靜一段時間了!」

凌霄閣內的兩側長席上,右側坐著曹休、司馬懿、陳群,左側坐著新任尚書僕射陳矯、豫州牧賈逵、揚州牧滿寵、中書令孫資、中書監劉放等人。他們聽得曹叡這麼說,便一齊伏席同聲山呼道:「吾皇威播四海、天下靖寧!恭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曹叡待他們山呼完畢之後,才雙袖一擺,端然正襟,肅然言道:「列位愛卿,大魏邊境雖安,但我等卻須勿忘古人所言『居安思危』之銘訓。今日朕特召卿等前來,就是想集思廣益、謀定而動,針對平吳征蜀之大業醞釀出一套成熟完善的應對方略來。再也不可像先前那般『東危則援東,西急則救西』,弄得十分被動、疲於奔命!曹大司馬、陳大司空、司馬大都督、陳僕射、賈逵刺史、滿寵將軍、孫愛卿、劉愛卿,請各抒己見、暢所欲言吧!朕必當洗耳恭聽。」

司馬懿一聽,暗暗稱奇:這個曹叡,在東宮潛居之際絲毫不露圭角,如今大權在手,卻是一躍而起,準備大展宏圖了!就憑他今天這一式「化被動為主動,未雨而先綢繆」的舉動,足見他可謂一代明君了!哪裡像先帝曹丕在世之時只是盯著東吳孫權作反反覆復的「拉鋸式」較量?!

但佩服之餘,司馬懿卻並不先急著發言,而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候著其他大臣們開口。同為輔政大臣的陳群也存著「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箴鑒,貌似沉思而內懷觀望。

曹叡將目光掃向了左側長席——那賈逵先自憋不住,出班拱手朗聲而道:「啟奏陛下,我等爪牙之臣,豈有他見?您喊一聲『打』,老臣便沖在前面死命地打;您喊一聲『守』,老臣便駐在城中認真地守!包管讓那吳賊鎩羽而歸就是了!」

聽了他這話,曹叡不禁莞爾而笑,也不多說什麼,目光緩緩轉向了右側長席。

這幾日曹休見到司馬懿掃平孟達、曹真逼退諸葛亮,他倆均是立有戰功,而唯獨自己東線這邊寂寂無事,他心頭正一直痒痒得慌呢!此刻看到曹叡正向自己望來,曹休暗一提氣,雙眉一豎,便欲開口發話——恰在這時,中書令孫資已是先行奏道:「啟奏陛下,微臣久在中書省供職,經查閱古今史籍,見到前朝建安年間袁紹逆賊企圖舉兵南來作亂,其謀士田豐進諫道,『以眾凌寡、以強志弱,亦自有道。上上之策在於執重而臨、以久持之。明公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側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軍疲於奔命而士庶不得安枕,則我未勞而彼已困矣。不及三年,可坐而克之也!今釋廟勝長久之策,而決成敗於奄忽一戰之際,若不如志,悔之無及也。』這段話是非正誤暫且不論,但於我大魏當今局勢,未嘗不可資為借鑒……」

司馬懿默默地聽著,雙眸不禁炯然一亮:這孫資好生聰穎!竟能找來這等事例巧妙印證自己的見解——他說什麼田豐這段話「是非正誤暫且不論」,而實際上當年官渡之戰後太祖武皇帝聽到田豐給袁紹所呈上的這篇諫言之時,便以手加額而嘆曰:「幸得蒼天不使袁紹納此言也,否則吾豈能長驅而取河北平?」

「借鑒?這段話可以資為何等樣的借鑒呢?」曹叡問道。

孫資看來是早有準備而來,當下正了正臉色,款然而道:「由這段話中,微臣略有啟發,但請陛下指正: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而今大魏囊括天下十分之八,居於強勢;吳蜀各據一隅,弱小不堪。故而,大魏制勝之道在於固守險要、屯師邊疆,以逸待勞,伺機而動,可戰則戰,不可戰則守。數年之後,大魏之勢穩若泰山,而吳蜀之寇疲於奔命,必然有隙可乘。屆時長驅直入,所向披靡,大業可成。」

司馬懿聽了孫資這話,更是暗暗頷首:先前中書省居於內廷,其職能僅為草擬詔稿、用璽發文之類的雜務,而自孫資今日參與御前朝議之起,便標誌著它的勢力即將崛起,與外廷的尚書台、御史台等權力機構分庭抗禮!曹叡這是在切切實實用中書省來制衡尚書台等,藉此樹立自己的天子權威啊!想清楚了這一切,司馬懿更不可能對孫資的這番方略建議提出異見了。

倒是曹休被孫資這樣橫插進來搶去了話頭,又加之孫資竟以一介四品僚吏之身份在他這個大司馬面前洋洋洒洒指手畫腳,似乎有些太過張揚,一時便動了怒氣,勃然變色道:「孫君此計未免消極有餘而進取不足!如君之所言,我大魏卻還要將征吳滅蜀之大業拖延到何年何月?你們坐在中書省只知道搖一搖筆杆子、動一動嘴皮子,怎經歷過前方將士親冒矢石、浴血奮戰的艱辛?咱們恨不得是一鼓作氣把吳蜀二寇消滅得越快越好,這樣大家便都可像孫君你一樣回得中原家鄉享一享清福了!」

孫資一聽,臉皮頓時漲得一團通紅,暗暗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曹休分明是拿著他這些話在刻意挑刺嘛!難道孫某不希望儘快拿下吳蜀二虜嗎?可是眼前的現實條件允許嗎?正因如此,孫某這才提出了這樣一條「以逸待勞,伺機而動,穩中求勝」之策!你卻跳起來莫名其妙地沖孫某撒這一通意氣之辭幹什麼?這不是有意陰損人嗎?

司馬懿見雙方氣氛已僵,便打了個哈哈,出來轉圜道:「孫君所言乃是『穩中求進』的萬全之策,在老臣看來,實是不容忽視。咱們同處廟堂,都是一心為國嘛!些許微瑕,何足計較?對了,曹大司馬您久鎮東疆,必有一番征吳心得——懿等在此恭聆了!」

看到司馬懿率先出來圓場,陳群、陳矯等紛紛也加入勸說之中。滿寵在旁亦呵呵一笑,道:「曹大司馬對吳蜀二虜『滅此朝食』的決心和信心非常之大的——滿某也是佩服得緊啊!滿某也相信曹大司馬是必有高見在胸的……」

曹休卻毫不理會他們的話,而是深深地在司馬懿臉上刺了一眼,語氣冷冷地道:「據休的經驗閱歷而斷,克敵之要在於臨事制變、隨機輒發,焉可預設耶?不過,司馬大都督您一向智在人先,想必才是真正的『自有高見在胸』了!休敬請教誨!」

按照常理,曹休這麼軟中帶硬地一刺之下,別的其他什麼大臣,例如董昭、陳群等「老滑頭」說不定就望風而避了,免得和他正面衝突。然而司馬懿卻似臉皮極厚,不顧曹休那兩道冰冷而銳利的目光幾乎要將他迎面射穿,他還是從從容容地開口道:「這個……承蒙大司馬謙讓,老臣倒還真有一點兒愚鈍之見,有請陛下和諸君指正。」

曹叡一聽,精神霍地一振:「司馬愛卿有何克敵之策,快快講來!」

「啟奏陛下,依老臣之愚見,眼下若要非攻吳蜀二虜不可,則須以吳虜為先。而吳虜自恃舟師之利,隔江跳梁,甚是難制。但兵訣有雲,『凡攻敵者,必先扼其喉而搗其心,則事必成。』荊州之夏口、徐州之東關、揚州之皖城,皆為吳虜運兵出入之咽喉;三江口外的武昌、鄱陽湖畔的柴桑,而俱系吳虜之心肺。若我大魏先以陸軍步騎直趨東關、皖城,吸引孫權從武昌東下來援,然後再以水師勁旅順漢水而向夏口,乘其虛而擊之,併火速渡江疾卷武昌,可謂『神兵自天而降』,破之必矣!」

他此語一出,滿座震動!司馬懿的這「天降神兵,東西交擊,水陸並進」之策,與以往的對吳戰略大不相同,呈現出了三個嶄新的亮點:一是魏吳交兵二十餘年,魏國主攻方向都選在長江下游的淮南,功效不大;而司馬懿建議將主攻方向改在長江中游的夏口,可以收到出其不意之奇效,堪稱「主攻方向新」。二是以往魏國攻吳一直都使用大兵壓境之方式,以十數萬大軍強攻淮南,而像司馬懿所言的「聲東擊西,虛實互用」之法尚未使用過,堪稱「進攻戰法新」。三是以往魏國主攻之兵種一直為陸軍,而司馬懿採用陸軍佯攻、水軍實攻之術,堪稱「進攻兵種新」!這三大嶄新亮點,讓司馬懿這套征吳方略更是顯得熠熠生輝、粲然奪目!饒是曹休對他大有成見,聽罷此計亦無話可說。不過,雖然表面上無話可說,他心底里卻仍是暗暗有些不爽:你司馬懿才執掌兵權多久?不過一年多的工夫!憑什麼就看起來擺出一副老成宿將的派頭壓得人無可辯駁?你的這套征吳方略分明是向朝廷上下暗示,平吳滅寇的希望應該寄托在你主政掌兵的漢南一帶,而不是我曹休多年坐鎮的淮南一翼!你這話里是又把我曹休這個征東大將軍往哪個地方擱呢?難不成你心底里還想把鎮南大都督、征東大將軍兩個方面要職自己「一肩挑」了?!

他在那裡雜七雜八地亂想著,而曹叡這邊聽了司馬懿此計,卻是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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