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通賈詡,助曹丕上位 一、殺招

三個月後,西征漢中的曹丞相果然無功而返。而西征的失利,也給曹丞相長期積累起來的功勛和威望,蒙上一層陰影。效忠漢室的一些臣子簡直是幸災樂禍,更有甚者,極個別的天子「死黨」還表現出了蠢蠢欲動之態。

然而,對這一切洞若觀火的曹丞相卻在心底湧起了複復雜雜的感慨。說實話,曹丞相自認為自己對漢室已經仁至義盡了。想當年,漢獻帝在董卓餘黨、西涼匪首李傕和郭汜手中顛沛流離,朝不保夕,而四方諸侯個個作壁上觀,只等著大漢王朝就此壽終正寢。是他——曹操,果斷出兵迎獻帝而至許都,將他從生與死的邊緣上拯救出來,給了他作為一位天子應有的一切尊榮。然而,獻帝和他那幫老臣一到了安全地帶,自己卻不安分起來,不甘於大權旁落,要搞復辟了。先是名士孔融跳出來反對曹操專權,後是馬騰父子、韋晃、金褘之流在暗地裡興兵作亂,簡直讓曹操一日不得安寧。沒辦法,曹操只得以霹靂手段消滅了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誰曾想到,「挾」來「挾」去,這個「天子」到最後竟成了一柄「雙刃劍」,極其難「挾」。曹操也只得硬著頭皮堅持到底了。他在自己的詩詞中講:「周西伯昌,懷此聖德。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修奉貢獻,臣節不墜。」就是對漢室君臣的安撫與表態。然而,時勢所逼,他已騎虎難下,早已無法罷手了。看一看前漢權臣霍光的下場,曹操怎能不引以為戒?代漢自立,這是他和他的家族唯一的選擇。只不過,他和他的家族須得宅心仁厚,留給漢室劉氏百里之地,一族之安便可。畢竟曹操將自己的女兒曹節嫁給了獻帝為皇后,曹劉兩族還存在著姻親關係的,何必搞得那麼刀光劍影。

曹操想到這裡,不禁深深嘆了口氣。如今劉備、孫權皆已坐大,各據一隅,擁兵自重,而自己帳下諸將均非此二寇之敵。自己亦已年逾六旬,老之將至,意圖振作而起威加四海,卻又日漸力不從心。但魏室基業尚未徹底夯實,而立嗣之爭又起,弄得自己是左支右絀。本想此番西征漢中一舉功成,卻不料天不從人願,實在是可嗟可嘆!看來對自己身後之事不得不抓緊了結,免留後患,否則一旦猝變驟起,無以應對。

這日,他正站在相府玉鏡湖畔獨自思忖之間,卻見得王夫人含笑緩步而來,便迎上前去,問道:「卿何事來見本相?乾兒呢?」

「臣妾怕丞相公務太累,便過來陪丞相散散心。」王夫人微笑著說道,「乾兒由五官中郎將帶出去狩獵了。五官中郎將對兄弟的情誼可真深吶!丞相征討西蜀之時,五官中郎將留守許都,只要一有空就來為乾兒授課講習,極為用心。臣妾以為,五官中郎將對兄弟們的殷殷關切之情,怕是丞相也有所不及。」

曹操捋了捋頷下長須,讚許地點了點頭:「本相長年征戰在外,丕兒留守在內,身為兄長,自然應當盡到長兄育弟之責。丕兒能這樣盡心儘力善待諸弟,是我曹家之幸啊!植兒呢?也常來府中撫訓諸弟嗎?」

王夫人淡淡說道:「平原侯酷愛文學,閑暇之時常與那些文人雅士出外交遊,平日里倒是難得到相府中與諸弟一聚。乾兒其實很盼望這位三哥教一教他吟詩作賦,只可惜平原侯似乎一直沒能抽出時間來一下。」

「哦?」曹操聽罷,眉頭不禁微微一皺,卻也沒再追問什麼。正在這時,一名侍婢前來報道:「太中大夫賈詡大人求見丞相。」

曹操思忖片刻,道:「有請賈大夫到相府議事廳內稍等片刻,本相即刻趕去相見。」侍婢應聲而退。他轉過頭來,對王夫人致以歉意的一笑:「夫人,你看,本相又沒時間來散心放鬆了……」王夫人莞爾一笑,道:「丞相不必顧念臣妾,還是去與賈大夫商議大事為要。」說罷,便退了下去。

曹操見她走遠,臉色便凝重起來,慢慢埋頭思索著往議事廳而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到了議事廳門口處,往裡一看,賈詡一身便服在廳內垂手而立,正等著他到來。

「你有何事要求見本相?」曹操緩緩步入廳內,示意守門武士將廳門關上,抬眼直視著賈詡,開口問道。

賈詡一言不發,慢慢從袖中取出了一方玉匣,雙手捧上,道:「臣將此匣親自奉還丞相。」曹操伸手接過了玉匣,輕輕打開,一看之下,不禁微微變了臉色。原來那匣中密函之上,竟空無一字。

「你這是何意?」曹操冷冷地逼視著賈詡,眼神漸漸變得凌厲起來,「你想明哲保身,兩面討好嗎?」

「老臣不敢。」賈詡垂下頭來,緩緩說道,「老臣與他人不同,此生已與魏室同安危,共命運,魏室之事便是老臣之事,老臣焉敢心生他意?」

曹操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持空函來見?」賈詡仰起臉來,正視著曹操,道:「丞相一向文才超凡,豈不知書不盡言,辭不盡意乎?魏世子立嗣乃是何等大事,老臣豈可效法舞文弄墨之徒以文辭相炫而惑人主?所以,老臣棄函不用,願與丞相面議此事,剖心瀝血,一抒己見!」

曹操聽罷,漸漸緩和了臉色,扶著賈詡,坐了下來,誠懇地問道:「賈大夫所言極是,本相錯責你了。那麼,就請賈大夫為本相一辨丕兒與植兒的優劣長短。」賈詡沉默片刻,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曹操,道:「在丞相自己心目中,五官中郎將與平原侯誰優誰劣?」

「哦……在本相看來,丕兒與植兒各有所長,一時難以定奪啊!丕兒謀略有餘而氣度不足;植兒仁慈有餘,而權謀不足。但,本相也毫不諱言,若排除一切外來因素制約,就內心傾向而言,本相意欲立植兒為嗣。」曹操緩緩說道,「植兒天性純孝,又率真自然,天資不凡,若渾金璞玉,殊為難得。本相以為,植兒繼位,必將成為一代英主仁君,足以與漢孝昭帝媲美。但是,他太善良了,又不善於爭權奪利,能在這紛紜複雜的亂世之中穩住我大魏基業嗎?——治世重道德,亂世尚權術,本相一直對此猶豫不決啊!」

「如果丞相只是擔心平原侯以仁德聖心而不能行道於亂世,這又何難?從自己的心腹重臣之中選擇數名佼佼者擔任平原侯之輔政,自會使奸佞不生,禍亂不起。」賈詡觀察著曹操的表情,慢慢說道,「丞相已經選擇好了輔政大臣的人選了嗎?」

曹操緩緩搖了搖頭,道:「本相本以為自己身邊十三位重臣都會認可植兒,卻不料連桓階、崔琰、毛玠這樣的剛正忠貞之士都予以反對。荀攸德才無雙,也是開始贊成丕兒,後來又模稜兩可,本相怎能放心由他承擔輔政大任?舉目四顧,植兒竟立於孤立之地……唉,植兒太善良了,如果繼我之位,能應付得了這防不勝防的明槍暗箭嗎?」

「的確,平原侯太善良了。」賈詡的臉色忽然變得很深很沉,語氣也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丞相可曾想過,他的這種善良與仁慈,很容易被某些居心叵測之人加以利用而擾亂魏室內部?」

「誰?誰會利用他?」曹操一聽,變了臉色,「誰想渾水摸魚擾亂我魏室?」卻見賈詡冷冷答道:「楊修!」

「楊主簿?」曹操愕然不已,「不……不會吧?他和植兒以文會友,情誼極深……他應該不會害植兒的……」

「丞相莫非忘了?楊修乃是丞相大人當年的死敵袁術的外甥,又是大漢骨鯁之臣楊彪的兒子!楊彪在當今朝中,可是漢室力量的頭面人物啊!而魏漢之爭,將來勢不可免。楊修一向以孝德聞名於天下,萬一到了魏漢交爭的緊要關頭,難保他不倒向其父,倒向漢室。」賈詡仍然不緊不慢而又步步逼近地論述下去,「若是常人有這樣複雜、微妙的身份,是死活也不會插手魏國世子立嗣之爭的。但是,丞相自己應該清楚,如今丞相府里為了平原侯立嗣東奔西走,上躥下跳,在這場世子嗣位之爭中捲入最深的恰恰是這個楊修!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他卻一直都是樂此不疲!請問丞相,楊修這一切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何居心?他若得志之後,將置平原侯於何地?又將置五官中郎將於何地?」

曹操聽罷,沉吟半晌,臉色漸漸變得沉鬱起來。他忽一抬頭,目光如電,逼視著賈詡,冷然說道:「本相也知道賈大夫一向與楊太尉不和,今日何至於在本相面前直斥其子,近乎中傷?為公乎?為私乎?」

賈詡一聽,表情極其詫異,直直地正視著曹操的雙眼,好似聽錯了話一般,十分驚疑。隔了片刻,他突然仰天一陣大笑,笑聲震耳。曹操也不動怒,待他笑罷,才開口問道:「賈大夫何故大笑?」

賈詡臉色一正,緩緩說道:「老臣笑丞相太過聰明。老臣剖心告以實情,而丞相卻似當年官渡之戰待許攸一般待老臣不誠不實!」

一提起當年官渡之戰許攸一事,曹操不禁臉色微紅。原來當年河北名士許攸為袁紹所忌,便前來投奔曹操。他來到曹操軍中之前,已為曹軍籌劃好奇襲袁紹糧倉之計,便問曹操:「軍中有糧多少?」曹操答道:「可支全軍半年之急。」許攸搖頭不信。曹操又答:「可支三月。」許攸搖頭還是不信,曹操再答:「可支一月。」許攸怒道:「在下捨身相投,而閣下卻待之不誠。在下就此告退。」扭頭便走。曹操急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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