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燒連營 二、閱兵

十餘日後,曹操感到自己的頭風疼痛之症漸已好轉,基本可以外出巡視了,便在一日上午移駕蒞臨烏林水寨內部的操練地,現場閱軍,親自視察水師戰力。

新任水軍都督于禁、總教習官文聘披堅執銳立於船隊旗艦之上,面東而立,威武非凡。他倆身上的玄甲寒光閃動,凜凜刺人,但那強作威嚴的外表下面一顆心卻仍在怦怦亂跳。

水師監軍毛玠也站在旗艦副座之處,臉上隱有憂色。他自接手水師訓練整頓庶務以來,全力倚仗文聘,對他言聽計從,放手任用。同時,對荊州本土水將,毛玠也是儘力安撫,對他們不惜公開「封官許願」以換取他們的支持和配合。毛玠自己更是以年過五旬之身,親自和北方勁卒一道每日登船參加訓練,並積極從自己的切身經驗之中摸索總結水戰訓練之方而向大家廣而授之。

但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倉促了,渙散淆亂的軍心並不是一下就能凝聚起來的,重重疊疊的寨柵更是無法阻擋一心想要逃離的荊州水卒們。毛玠一連抓了百十名水師逃卒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仍是並無多大起色。看來,屠滅那一萬三千餘名重症病卒,誅殺蔡瑁二人這兩件事,在荊州水卒心頭上的刺激實在是太深太深了。那樣痛楚的「傷口」是不可能在短時間裡癒合的。毛玠的委撫優恤之術再高,也拿這一切無可奈何。

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曹丞相為了提振士氣,居然還要來親自閱軍——這讓毛玠如何不暗暗發慌?他一念至此,就禁不住偷偷地向前面站著的文聘看去——現在他只有完全寄託希望於文聘此刻的臨場發揮了。哪知文聘彷彿也和他心意相通一般,恰在此時亦投目望來。他倆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都有些尷尬地頓了一下,兩張臉上都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丞相大人非要閱軍不可,那就硬著頭皮上吧!

看一看時辰已到,于禁轉身過來向文聘做了一個手勢,他倆各自分了開去。于禁執著令旗登上了池中塔樓的頂端,而文聘則站到了旗艦的指揮台上。隨著于禁手中令旗的劈空一揮,「隆隆隆」的戰鼓之聲隨即沉沉響起,千百面大鼓在前列戰船上一字兒排開,同時整整齊齊地爆發出強勁雄渾的巨鳴。戰鼓之聲由緩而急,由低漸高,到後來已是響遏行雲,震天動地。

站在塔樓頂上的于禁聽著這陣陣如雷震耳的戰鼓之聲,不由得氣血上涌,心情也猛地變得格外激動,放聲高吼起來,把手中令旗舞得颯颯作響。

一列列戰船在寬闊異常的操練池水面上排開,船上士卒挺槍站在船舷兩側直立不動,當真是殺氣騰騰,寒芒映空。見到塔樓頂上于禁的令旗忽地一轉,文聘在旗艦指揮台上領頭挺槍高聲喊殺起來。一時之間,那各艘軍船上的水卒們也齊聲喊殺,挺槍前刺。

儘管他們大多數都是荊州降卒,儘管他們大多數的心底都有著無限的陰影,但他們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在震耳之極的戰鼓聲響催動之下,片刻間他們已忘卻了心中所有的憂慮與傷痛,奮力揮動著長槍戈矛,用猛烈無比的動作奮力宣洩著心底的一切痛楚與煩惱。彷彿只有揮得累了,喊得疲了,心裡都變得麻木了,然後回到營中倒頭睡下了,才會讓那些痛楚與憂鬱暫時遠離自己的身心……

戰船繼續展開,一隊隊列陣而馳,在水面上忽而鱗布,忽而雁行,忽而環繞,進退靈活,攻防自如。那一派井然有序的攻殺轉換,圍堵包抄讓人看得眼前一亮。軍容嚴整的三萬水軍在戰鼓怒吼,旌旗飛揚,戈矛森然的襯托之下,恍若一隊隊鐵甲天兵,勇猛無匹!

曹操立於點將台上登高而望,看著這一幕激奮人心的景象,不由得大喜過望,不等閱軍完畢便大聲喝道:「傳令!鑒於水軍訓練有章有法,重賞于禁、毛玠、文聘三位將軍,水軍各部增發兩個月的軍餉!」

他這一聲令下,周圍的親兵侍衛們齊齊揚聲而呼:「丞相有令,鑒於水軍訓練有章有法,重賞于禁、毛玠、文聘三位將軍,水師各部增發兩個月的軍餉!」

水上各艦戰士聽得清楚,呼喊劈刺之際顯得更加賣力了。

這時,夏侯淵卻在一旁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進來:「丞相,這些水兵在這操練池中關起門來無風無浪地訓練,當然是有章有法啦!卻不知他們出了寨門到了江面之上又當如何?」

賈詡、司馬懿在曹操身後聽得明白,這夏侯淵分明是在嫉妒于禁、毛玠、文聘三人受到曹操的公開獎賞,就此專戳他們的軟肋來了。

曹操聽罷,覺得有理,便讓人把毛玠喊上點將台,問道:「毛大人,本相欲讓這數萬水師駛出寨門到江面上實地演練一番,如何?」

毛玠一聽,唬得大驚失色:「丞相大人,請恕毛某直言相告,今日操練之時,戰陣中參與者大多乃是荊州水卒;而丞相大人從北方攜來的青徐士兵此刻亦僅能在這操練池中演習,若是移到江面之上實地演練,萬一若有意外情形發生,只怕會墮了軍威啊!這反倒違了丞相大人閱軍壯威的本意了……」

曹操聽了,臉色一僵,隔了半晌,才緩和開來:「毛大人所慮甚是。那麼這一個多月下來,北方的青徐舊卒們熟悉水戰之法的訓練進度如何?他們還像以前那麼暈船嗎?」

「唉!丞相大人,實不相瞞,北方青徐舊卒常年騎馬步行慣了,仍是難以適應船上作戰,暈船情形至今仍是難以消減!」毛玠一臉的愁雲,「昨日毛某還和他們一同出江訓練,風浪一來那船立刻晃蕩不已,直如天翻地覆一般,毛某當場就被摔倒在了甲板上……」

「說吧——如果青徐舊卒們能在江上戰船之中形成適當的戰力,需要用時多少?」

「至少需要半年多的時間。」

「不行!」曹操大袖一擺,須髯皆張,面容冷峻如鐵,「本相最多只能再給你們四十天的時間!所有的辦法你們都可以採用,所有的支持本相都可以提供,但你們必須在這四十天左右讓青徐勁卒們適應江上乘舟作戰!」

然後,他從高高的點將台上將目光投去了南岸敵寨的方向,沉聲道:「只要將這些北方兒朗訓練得乘船不暈,渡江不驚,水戰不慌,本相屆時再用四千戰船將他們一舉送過江去——周瑜、孫權唯有束手待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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