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裝癱拒入曹營,密謀大計 六、袁紹兵敗身亡

這天夜裡,萬籟俱息。張春華打發了下人們盡行回房歇息,然後端著一盤茶點進了卧室,準備服侍夫君讀完典籍之後好好睡下。

她剛一推開室門,只見裡面一團漆黑:「夫君!你怎麼沒點燈啊?」她輕呼了一聲,便去摸索屋角的燈台,慢慢地她的雙眼也適應了室中的黑暗:卻見模模糊糊之中,那方榻床之上竟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影!

「你……你是誰?」張春華立時嚇得秀眉倒豎,駭然失聲之際,噹啷一響,手中的托盤跌落在地,杯兒碟兒的全被摔碎!

「是我。」司馬懿的聲音徐徐傳來,顯得那麼清晰而又沉篤,彷彿他已在這黑暗之中等了她許久許久。

「夫……夫君!你……你身上的風痹之症難道這麼快就……就好啦?」聽出了是司馬懿的聲音,張春華剛才那顆被唬得怦怦亂跳的心這才漸漸安定了。她心神一安,禁不住便要奔上前來摟住他看個究竟——她舉步間倏一轉念,即又疑雲大起,伸手去摸索著要點燃燈燭:「那這真是太好了!且讓妾身先點亮燈燭瞧一瞧你……」

「不要點燈。」司馬懿緩緩從榻床上長身而起,穩穩地邁著方步,徑自向她慢慢走近,「為夫希望自己已然康復的這個秘密,暫時只有你和父親大人、大哥知道。」

「夫……夫君!」張春華怔了一怔,忽地一下撲在他懷裡,嚶嚀一聲,雙手緊抱著他的腰身,已是驚喜得淚如珠下,「太好了!太好了!你放心,妾身一定聽你的話,不會把這個秘密亂講出去的……」

「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司馬懿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張春華那流雲般柔潤光滑的秀髮,語氣里溢滿了深深的感激,「為夫能得到春華你這般的鐘情與奉獻,真是三生有幸了!……其實,為夫讓你保守這個秘密,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夫君的苦衷,妾身能理會的!夫君大概是害怕你這風痹之症康復的消息一傳出去,就不能再躲避曹司空的徵辟了吧?」張春華仍是伏在司馬懿的懷裡,柔聲款款而道,「夫君定是鄙棄曹司空身為閹宦之後,出身不清不正,而始終不屑屈節於他吧?」

司馬懿聽了,在心底暗暗一笑:春華心思靈動,到現在卻還拘於古板之見——曹司空縱是宦官之後,但他那一番赫赫奪目的光環早已掩蓋了他出身不正的陰影,那麼多的賢人名士紛紛投奔於他,自己豈會在意他的門第淵源?自己目前徘徊觀望而不響應他的徵辟,更多的是在權衡算計「去」與「不去」之利弊得失,哪裡還會顧及投身於他的是非之論?但是,此刻面對張春華,他還不能把這一層意思說破,便假裝與她深有同感地嘆了一口長氣,道:「是啊!曹操乃宦官之後,出身卑賤,為人太重權謀而輕道德、太重法家之術而輕儒家之道……君子立身處世,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為夫寧可隱居以養志,亦不願屈節於他……」

張春華聽了他這番言語,臉上甜甜一笑,柔聲而道:「春華最敬佩的就是夫君能夠於亂世之間清峻高潔、守道不移、卓然自立。這才是一番堂堂正正、磊磊落落的奇男子、偉丈夫之大氣象!」

某日中午,司馬懿正在書房裡看司馬朗從許都寄回來的軍國要情訊報,驀地砰的一掌拍在榻床扶手之上,慨然而嘆:「想不到袁本初一方霸主,竟自落得如此下場!」

坐在榻床一側為他靜靜沏茶的張春華回過頭來,詫異地問道:「怎麼?袁紹已經被曹司空擒住了嗎?」

「大哥來函中講:袁紹自官渡一敗之後,銳氣盡消,自去年以來與曹司空交兵之際又屢戰屢敗,終於志沮力竭,嘔血而亡!而他的兩個兒子現在竟乘其父屍骨未寒之際,為爭奪嗣子之位而內訌起來……唉!袁氏之勢盡矣!」司馬懿的眼睛仍然盯著那帛書上面,徐徐而道,「袁紹一死,河北之患即可徹底平定矣!朝廷苦戰數年,如今大功告成,可謂昇平有望了!」

「唉……沒想到袁紹據地數千里、擁兵近百萬,勢傾天下,只在兩三年間便身亡族敗,一敗塗地。」張春華也深有感慨地言道,「難道是天意弄人——冥冥上蒼在顛倒撥弄他這一切興衰成敗的遊戲么?」

「春華,你這話可講得有些偏了。古語有云:『天雖降厄,君子但執其理,理既得,則厄亦自消;變固難防,君子但守其道,道無失,則變亦可馭。』冥冥天意縱然瞬息萬變,但我們亦能執理守道、凝志聚氣、不屈不撓而應制於無窮。所以,你將袁紹之敗歸於天意撥弄,實在是本末倒置——依為夫看來,袁紹之敗,純系他自身人事不盡而致。」司馬懿緩緩將帛書信札放在了榻側,正視著張春華,侃侃而談,「為將之道,須得身負『四有』之訣:有自知之明,有知人之智,有自勝之強,有勝人之力。有自知之明,才能行無遺過;有知人之智,才能因敵制變;有自勝之強,才能屢挫屢奮;有勝人之力,才能威行海內。否則,任你兵雖精、勢雖眾、地雖廣,亦是虛而不實、脆而不堅,一蹶而不可復振,一敗而不可再起——豈有他哉?袁紹志衰氣弱、器小量狹,區區官渡一敗之恥痛尚不能忍,怎能成就霸王之業?本來他伺機反噬的機會還是頗有不少的……然而,他既連基本的自信之心、自強之志都已徹底崩潰,哪裡還能咬緊牙根堅持到最後的勝利?這一場大慘敗,完全是敗在了他自身的外強中乾、脆而不堅之上,怨不得天意弄人!」

張春華被他這一席話說得默默點頭,沉默片刻道:「如今袁紹已死,河北指日可定——那位曹司空現在的勢力可謂如日中天,夫君你若還想效忠漢室,只怕再也繞不過他這位威蓋天下的大權臣了。」

「唉!豈止是繞不過他……」司馬懿的目光遠遠地望向了窗外的天空,瞧著半空中那一縷浮雲被陣陣朔風吹得飛逝而去,輕輕嘆道,「只怕過不了多久,司空府的徵辟使者就會再次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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