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故人心易變

章莪殿里所有婚慶的飾物,已經全部摘去,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沒有人提璟,也沒有人提小夭失蹤的事。小夭的生活變得和以前一樣,不管是黃帝,還是顓頊,都表現得沒有什麼不一樣,可小夭知道不一樣了——當她眺望天際時,即使看上一整天,也不會再看到一隻白鶴馱著璟翩翩而來。

小月頂上的侍衛更多了,顓頊肯定和左耳說了什麼,不管小夭去哪裡,左耳都會跟著。他安靜到像是不存在,剛開始,小夭常常以為他離開了,可等她揚聲叫:「左耳!」也許頭頂的樹蔭里會探出一個腦袋,也許路邊的荒草中會傳出應答聲,也許身側的廊柱陰影中會冒出一截衣袖,左耳就像山林里的野獸一般,總有辦法把自己隱匿在周圍的環境中。

小夭問起塗山氏的事,顓頊說:「有些混亂。塗山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那些長老也知道塗山瑱並不是璟的孩子,都在各懷私心地耍花招。在各大氏族眼裡,塗山氏是塊大肥肉,所有人都想吃一口,巴不得塗山氏越亂越好,都拼了命地在亂上加亂。」

在和璟有關的事情上,顓頊從不主動提起,但小夭提起時,他也從不迴避。他的態度大概就像醫師對待病人的傷口,既不去刺激,也不會藏著捂著,必要時,甚至明知道小夭會痛,他也會像割去腐肉一般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比如,他明知小夭很忌諱人家在她面前說璟死了,可顓頊該講時,從不刻意避諱。

小夭問顓頊:「你方便插手塗山氏的事情嗎?」

「當然不方便!但那些氏族就方便了嗎?大家不都在暗地裡插手摻合嗎?」

小夭說:「只要我還活著一日,我不想看到塗山氏垮掉。」

顓頊問:「你想怎麼做?」

小夭說:「塗山瑱雖不是璟的孩子,卻也是血脈純正的塗山氏,我想塗山太夫人不會反對讓他繼任族長。」

顓頊問:「他的父母害死了璟,你不恨他嗎?」

小夭被顓頊的話刺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果篌還活著,我會千刀萬剮了他,可塗山瑱只是個孩子,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你和我都是從小沒有父母的人,知道孤兒的艱難,他又是那樣不光彩的出身,活著對他而言很不容易。如果他不能被確立為未來的族長,只怕有人會動手除掉他,畢竟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繼位者。我可不想璟哪一天回來了,再見不到他。」

顓頊被小夭的話刺得沉默了一陣,微笑道:「那好,讓塗山瑱做塗山族長。」

小夭說:「謝謝。」

顓頊在小夭的額頭上敲了一記:「你和我客氣?是不是想討打?」

小夭揉著額頭說:「別仗著你現在有靈力就欺負人,我不是沒有辦法收拾你。」

「那你來啊!」顓頊十分囂張。

小夭頹然,她最近根本提不起精神折騰那些迷藥、毒藥。

顓頊揉了揉小夭的頭:「你整日這麼待在小月頂上,會待出毛病的。」上一次因為璟而痛苦時,小夭還知道自己給自己找事做,分散心神,可這一次她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你派了那麼多侍衛跟著我,難道我要帶著一群侍衛滿大街跑嗎?再說了,神農山附近哪裡我沒去過呢?」小夭苦笑,「這就是活得太長的弊端,活到後來,什麼都是見過的。」

顓頊說:「不如這樣,你去軹邑開個醫館,省地整天胡思亂想。」

「你放心讓我跑來跑去?我可不想醫館不是因為我的醫術出名,而是因為醫館裡有一堆侍衛而出名。」

「我不放心讓你跑來跑去,可我更不放心你這樣子下去,侍衛的事我會想辦法,不用你操心。小夭,反正你閑著,不如用自己的醫術去幫別人解除痛苦。當年是誰慷慨激昂地說什麼用醫者之心在學習醫術?」

小夭想起,璟曾和她商量,在青丘城開個醫館。小夭微微笑越來,對顓頊說:「好啊,我去軹邑城開個醫館。」正好可以查查究竟誰要殺她,這樣整天待在小月頂上,被保護得嚴嚴實實,別人完全接觸不到她,她也沒有辦法接觸別人。

小夭用自己的私房錢在軹邑城開了個醫館。

為了出入方便,她穿了男裝,打扮成個男子。醫館裡除了苗莆和左耳,只有兩個小夭僱用的少年。小夭特意試探過他們,真的就是普通人,絕不會是顓頊派來的高手冒充。

醫館的生意不同於別的生意,顧客很認醫師,因為小夭沒有名氣,生意很不好,小夭也不著急,教兩個少年辨認藥草,還開始教左耳和苗莆認字。

苗莆跟在她身邊多年,已經七零八落地認識了一些字,有時候小夭忙著收拾藥草,就讓苗莆去教左耳識字,總能聽見苗莆嘰嘰呱呱訓斥左耳的聲音。苗莆很清楚,看上去蒼白瘦弱的左耳有多麼厲害,每次小夭讓她照顧左耳,她總喜歡翻著白眼說:「誰敢欺負他啊?」卻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欺負左耳。

因為小夭的醫術是真好,但凡偶然來過一次的人,就知道這個每日都笑眯脒的少年真的堪稱藥到病除。她的診金不便宜,可用的藥材都很常見,很少會用到那些貴重的藥材,畢竟診金是一次性,抓藥的費用才是大頭,折算下來,並不算貴。漸漸地,附近的人有個頭疼腦熱都會來找小夭,小夭的醫館開始有了進賬。

小夭對左耳和苗莆說:「我終於能養得起你們了。」

苗莆完全無法理解小夭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自己賺的錢,左耳卻放心地笑了笑,不再擔憂自己會餓肚子,在左耳眼裡,只有小夭的錢才可靠,別人的都不可靠。

除了擔憂餓肚子的事,左耳更大的擔憂是小夭的安全,在他眼裡,顓頊派的侍衛不算是自己的,都不可靠。左耳問小夭:「為什麼你不追查誰想殺你?」

小夭說:「已經在追查了啊!」

左耳困惑地看著小夭,小夭笑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左耳整日和面部表情格外豐富的苗莆在一起,現在左耳的表情也多了一點,開始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小夭說:「那人想殺我,如果不是為了利益,就是很憎惡我。如果有一個人很憎惡你,恨不得你立即消失,結果你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整天在他跟前晃來晃去,日子還過得滋潤得不得了,你說那個人會怎麼辦?」

左耳很痛快地說:「我會殺了他。」

小夭無語地拍拍左耳的肩膀,安慰自己,沒有關係,繼續努力,遲早左耳會改掉這個口頭禪。

苗莆不屑地說道:「那個人害小姐沒有害成功,看到小姐回來了,肯定會寢食不安,密切注意小姐。小姐的日子過得越滋潤,他越難受,恐懼加上憎恨,說不定他就會再次想辦法害小姐。只要他行動,我們就能知道他是誰了。」苗莆抬起下巴,高傲地看著左耳,「這就是陛下說的以靜制動,你這樣的蠻人,是不會懂的。」

左耳像以往一樣,沉默不語,面無表情。但小夭相信,左耳明白,在看過他出手後,苗莆還敢在他面前這麼囂張,苗莆也從來沒不把他看成怪物。小夭微微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對苗莆說:「這事我還不想告訴陛下。」

苗莆沉默了一瞬,堅定地說:「奴婢明白。」上一次小夭和陛下爭論她的生死時,她就明白了,舊主和新主之間她只能忠於一個。

小夭拍了下手,笑道:「好了,我要去幹活了,咱們就等著看那個人能熬多久。」

一日下午,小夭診治病人時,豐隆走了進來。小夭對他笑了一笑,繼續和病人說話。苗莆迎上前,招呼豐隆坐下。左耳看似木然,卻是將身體調整到了能瞬間發動進攻的姿勢。

待豐隆喝完一碗茶,小夭才看完病人。病人離開時,邊走邊抱怨診金有點貴,小夭一副生意人的態度,賠笑聽著,不反駁,也絕不降價。

豐隆道:「這些看病的人如果知道為他們看病的醫師,是修撰《黃帝外經》和《黃帝內經》的大醫師,肯定不會嫌診金高。」自從醫書修成,全天下醫師都交口稱讚,雖然大部人壓根兒不知道這套醫書講的是什麼,卻都知道是比《神農本草經》更好、更全面的醫書,能救很多人的性命,修纂醫書的大醫師被傳得醫術高超無比,一副藥方價值千金,還很少人能請到。

小夭說:「他的病不是疑難雜症,一般的醫師就能看好,我的診金的確有點高。他嫌貴,下次別找我就好了。」

豐隆好奇地問:「如果不是做善事,何必隱姓埋名開醫館?如果是做善事,又何必把珍金定得偏高?」

小夭理直氣壯地說:「我的醫術那麼好,如果診金便宜了,誰都來找我看病,我能受得了么?再說了,我是不用靠著醫術去養家糊口,可別的醫師需要,我不能為了自己做善事,斷了別的醫師的生路。還是該怎麼來就怎麼來,老老實實地做生意,大家都有錢賺,大家都老老實實地過自己的日子。」

豐隆笑起來,小夭的想法永遠和別人不同,他永遠抓不住她的思路,也許真正能理解小夭的人只有璟,可是……豐隆的笑苦澀了起來,他說:「塗山氏的長老同意了讓塗山瑱繼任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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