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與田振軍打了幾個月的交道,方笑偉覺得田振軍思想僵化,頭腦簡單,能力水平太一般化了。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應該說不費腦筋,但事實上卻非常累。因為他和你想的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你要想與他達到共識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所以,要麼你只好屈從,要麼就是說服他。比如說他在簽發工資的時候,砍掉了記者的稿費和編輯費。理由是編輯、記者都有固定工資,他們寫稿編輯這是份內的活兒,不能再拿額外的報酬。這猶如機關工作人員看材料,給領導寫材料都是份內的活兒一樣,工作量已在工資中包含了,再拿報酬從道理上很難講得通。再說,同一單位也應講個平衡,編輯記者拿了工資又拿稿酬,讓干財務干後勤的怎麼辦?財會人員製表報表要不要拿報酬,司機出車,領導開會需要不需要拿報酬?同樣干著一份革命工作,不應該是兩種制度。

編輯費、稿費就在他的這些理由的驅使下一刀砍掉了。

一時間,記者編輯們沸沸揚揚,說這是滑天下之大稽,哪個新聞單位沒有編輯費,沒有稿費?這樣一刀砍了,以後誰還認真編輯,誰還會認真寫稿?

於是,就有人來向方笑偉發牢騷,要求方笑偉主持公道。方笑偉就不加可否的笑笑說,這是田台的決定,現在都是一把手說了算嘛。來人說,方台,你可是電台的老領導了,他們未必熟悉情況,你該出面的時候必須出面干涉一下,否則,這樣搞下去,電台定會越搞越糟。

對此,方笑偉也非常矛盾。不干預吧,顯得我這個二把手太無能,以後大家也不會把你瞧在眼裡,覺得你無非是個聾子的耳朵,僅僅當個擺設而已。更重要的是,這樣會更加放縱了田振軍的獨斷專行的霸氣。像這樣純屬制度方面的事,既使要廢除,也應該上個班子會,徵得大家的意見才是。他這樣做顯然突出了個人的作用,而蔑視了他人的存在。如果對此不加以制止,以後他就會更加不會把你放在眼裡了。但是,如果找他去做說服工作,把這個事兒扳過來,自己也算爭回了面子,也在大家心目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倘若扳不過來,談僵了呢?豈不讓人恥笑,反而與田之間多了一層隔閡。

總之,這是一件讓他傷腦筋也使他非常憋氣的事兒。然而,當他睡了一覺醒來之後,想法卻完全變了。我為什麼要去自討沒趣呢?為什麼要去為他化解矛盾呢?壞事可以變成好事。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多好呀。這件事從表面上看來他似乎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也嚴重的損害了大家的利益,肯定會給工作帶來一定的負面作用。可是,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失道寡助,得道多助,他跟大家的矛盾越激烈,對我更有好處,我應該偷著樂才是,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要去同他爭那個理?有時候,隔火觀望需要一定的境界。他覺得他在這方面還得進一步的修鍊。

事實正如他判斷的那樣,自從停發了編輯費和稿費後,廣播質量明顯有所下降。而且,接連出了好幾處錯。

比如:「莘莘學子」,錯讀為「辛辛學子」。「使市民吃上放心肉,是市委市政府長期探索的問題……。」(這還需要長期探索嗎?)有人損傷人民幣,說「這是對人民幣的極大污衊」。(污衊是語言上的,不是行為上的。)主持人說:「中國有句古語,忘記過去就是意味著背叛。」(這句不是古人說的,是列寧說的。)「9歲的女孩放學回家,突然遇到一位歹徒。」(稱歹徒為「一位」,是不是太尊敬了,差點兒叫叔叔了。)養豬專業戶的同期聲:「我家的豬眼睛是藍的,跟外國人一樣。」還有一標題為「銀都市召開大氣污染動員大會。」主持人採訪造假者:「您就是在這裡造假的?」(對犯罪嫌疑人稱「您」太客氣了吧。)「生活真是富有戲劇性,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師傅突然下崗了。」(工作三十多年該退休了。)

有的聽眾聽完後,就打電話來責問方笑偉,說你們懂不懂語法,最起碼也應該把病句消滅掉吧。這還算客氣一點的,有的甚至責問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不能把電台變成垃圾箱。

方笑偉每次接到這樣的電話都非常客氣地說:「謝謝你們提出了寶貴的意見,因為我是管技術的副台長,不懂行,請你撥打8234567,那是台長的電話,這些事兒由他主管。放下電話,心裡一陣竊喜。他想,朝此發展下去,還會出大錯。

後來,果然出了大錯。一位國家某部委的領導來銀都視察精神文明建設,播出來後,把這位領導的名字搞錯了。

這位領導恰巧在小車上聽到這篇報導,大為光火,對市上領導說:」我這次來你們銀都可是收穫不小呀,名字也被你們的記者隨意就改了,要是《人民日報》的記者也會改名字的話,我不知道我該有多少個名字。「彭書記、李市長被這位領導說得非常尷尬,口口聲聲向領導賠情道歉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完了我們一定要追查責任,嚴肅處理。「這位領導一看市上的頭兒這麼認真,怕搞不好把寫稿的人給擄了。氣也就消了一大半,反而寬容了起來,說:」過去就過去了,這也不是什麼政治事件,追查啥呀,處理啥呀。以後讓他們多留心一些,尤其是人的名字,不要給人家搞錯了。「

這件事兒很快就反饋到了電台。

方笑偉聽到這個消息後,興奮得幾乎無法自己。

下午召開公務會議,田振軍曆數了廣播接二連三的錯誤後,非常嚴肅地說:」今天早上,接連接到了市上領導的批評電話,市委宣傳部王部長非常惱火,說這一次市上領導的臉面都讓你們丟完了,說你們是幹啥吃的,你們要是真正不想幹了,統統下來,把位子讓開,讓負責的同志去干。他要求我們要查清這次事故的原因,上報市委市政府。我們今天召開編委會的目的,不僅僅是把這一事故給諸位通報一下,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查清原因,如何加強管理,堅決杜絕類似事再次發生。同志們,我們一定要守土有責,各自要把好自己的關,你把不好關,出了問題,尤其是政治問題,你負不起這個責的,就是撤了你的職你也負不起。最近一個階段,廣播質量明顯下降,差錯越來越多,希望你們記者部、編輯部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視,切不可掉以輕心。也希望桑副台長一定要大膽負責,該抓的一定要抓,該管的一定要管,要堅決做到對電台負責,對市委市政府負責。「說到這裡,他有意看了一眼桑學文,桑學文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在場的人都明白,他這雖然是希望桑副台長如何如何,實際上是變相的批評桑學文。

田振軍一說完,桑學文就首先檢討起了自己,說:」這幾起事故都是自己把關不嚴所致,我應負主要責任,並誠懇的接受大家的批評。當然,這起事故也有客觀原因,比如說,晚上我已經審完了節目,才接到宣傳部的電話,說一定要把這篇有關國家部委領導人來訪的消息加上去,這時候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我就和責任編輯犧牲下班休息時間留下處理。等稿子到手,已經到了六點半鐘,我們忍著飢餓一口氣干到八點鐘,沒想到問題就出現了。這是我們誰都不希望的,問題發生了,講再多的客觀理由也無用,領導他才不管你是上班時間乾的,還是犧牲休息時間忍飢捱餓乾的,他們只注重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倘若說,要是在正常的上班時間處理這些事務,情況可能就大不一樣了。我這樣說的目的並不是推卸責任,其實責任就是責任,是推不了的,我只是一分為二的講清這個原因,然後承擔責任心裡也舒服些。「桑學文不緊不慢的講了這麼多,大家聽得都明白,他雖是在作自我檢查,實則推卸責任。

接下來責任編輯的話說得更明了。本來編委會都是各部室的主任參加,這次因牽扯到事故的當事人,就讓責任編輯和專稿的記者也列席參加了。

責任編輯何原說:」要說責任,肯定是我這個責任編輯負的責最大,桑台長只能是負負連帶責任,從一般道理上應該是這麼講的。但是,從這件事本身來說,我覺得我負不了多少責任,別人按時下班回家吃飯去了,我犧牲休息時間加班加點的干,又不拿一分錢的加班費,還要我們承擔責任,這真是不幹活不負責任,少幹活少負責任,多幹活多負責任,犧牲休息時間幹活要負大責任。如果按這樣的邏輯發展下去,以後除了八小時之外,我是絕不加班,要加班也必須給加班費,按勞取酬嘛。出了錯,要扣我。重複勞動,加班加點,又不獎勵我們,這不公平。再說,徐建文的稿子寫得也太潦草,宋開元的『開』哪像個『開』,讓誰認都認作是『井』字。「

何原剛說完,徐建文就接著說:」你想想,我也是快下班的時候接到指示的,他們都上餐廳就餐去了,我卻抓緊在會議桌上寫,多辛苦呀。也是加班嘛,可能寫得有點潦草,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都是加班加點的義務勞動,我們能義務干就不錯了,都是好同志,犯不著互相抱怨,你說是不是?「

本來這是一次非常嚴肅的會議,卻讓這兩個當事者一唱一合,把會議的氣氛搞得一塌糊塗,彷彿這次會議不是分析原因,追查責任,而是把矛頭轉現了體改上。方笑偉聽著他們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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