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瑪麗讀了請柬心想:上次去別人使館,鬧出一樁大笑話。這一次再不能出醜了。吃一塹長一智,要牢記自己是華盛頓圈子的一部分。

她穿上剛買的新衣——一件黑天鵝絨長袖晚禮服,登上黑絲面的高跟鞋,頸脖套一串珍珠項鏈。

貝思評論道:「您比麥當娜還漂亮。」

瑪麗擁抱她:「我太高興了。你們姐弟倆在樓下餐廳吃晚飯,吃完上來看電視。我一定早點回家。明天我們一塊兒參觀弗農山莊的華盛頓總統舊居。」

「祝您愉快,媽媽。」

電話鈴響,是前廳服務台打來的。「大使女士,斯蒂克里先生在大堂等您。」

一個人去多好,瑪麗想,我不需要他,也不想任何人幫我應付麻煩。

A國大使館一派節日氣氛。瑪麗上次見到的門可羅雀的景象已不知去向。加布里埃爾·斯托依卡副公使在門口迎接他們。

「晚上好,斯蒂克里先生,看見您真高興。」

詹姆士·斯蒂克里朝瑪麗一點頭:「請允許我介紹,這是我國駐貴國新大使。」

斯托依卡臉上根本沒有相識的表情:「大使女士,認識您很高興。請隨我來。」

他們步入門廳。瑪麗注意到所有房間都燈火通明,暖意宜人。樂隊伴奏的樂曲聲,從樓上飄然而下。到處都是花瓶,插滿鮮花。

科比斯庫大使正與一群客人交談。一見瑪麗他們進來,忙迎上前。

「哈,斯蒂克里先生,晚上好!」

「大使閣下,晚上好。這位是美國新任駐貴國大使。」

科比斯庫瞧著瑪麗,語調平淡:「會見您令人愉快。」

瑪麗希望他的目光里有些光彩。沒有。

宴會來賓約一百多人。男士身著晚禮服,女士的衣服可謂爭奇鬥豔,全是由路易斯·埃斯特維茲和奧斯卡·倫塔等成衣商裁製的。上次在樓上看見的會議長桌,已由六張小桌圍起。侍者穿著制服,手捧香檳酒托盤,站成一個圓圈。

「喝點酒嗎?」斯蒂克里問。

「不,謝謝。」瑪麗回答。「我不沾酒。」

「真的?太可惜了。」

她瞧著他,心中大惑:「這是什麼意思?」

「喝酒也是一項工作。凡是參加外交宴會,都有祝酒敬酒這一套。如果你不喝,主人就會生氣。所以,你得不時地呷一口。」

「清楚了。」瑪麗說。

她的目光穿過廳堂,見到邁克·斯萊德。瑪麗不得不承認,他穿上晚禮服,倒也風度翩翩。他的胳膊搭在一個妖嬈風騷的女人肩上,看情形,那女人已快想脫光衣服了。賤貨!瑪麗心中罵道,正合他口味。在A國首都,不知有多少這樣的賤貨在等他!

她又想起邁克惡毒地嘲笑她的話:「阿什利太太,你是一竅不通的外行。如果有人出錢請你走,都只能把你發配到冰島去當大使。」雜種!

瑪麗看見,麥金尼上校全身戎裝,走到邁克身邊。邁克離開那女人,陪著上校溜到角落。兩個都是壞蛋,我得留點神。瑪麗想。

一個侍者端著香檳經過,瑪麗喚住他,說:「請給我一杯。」

詹姆士·斯蒂克里看著她一口喝光酒,說:「行呀,是利用這個場合的時候了。」

「利用場合?」

「對,酒會的目的是談事情,否則大使館幹嗎要出錢舉辦?」

瑪麗花了一小時時間,與各國駐美大使,本國的參議員和州長們見面。此外,還認識了華盛頓的一批權貴人物。A國行情看漲,每個要員都費盡心機搞張請帖出席宴會。邁克·斯萊德與那個女人勾肩搭背,朝這邊走來。

「晚上好!」邁克彬彬有禮地打招呼,「我想請你們認識黛貝·丹尼斯。這位是詹姆士·斯蒂克里,這位是瑪麗·阿什利。」

這是蓄意傷人。瑪麗冷冷糾正:「應是阿什利大使。」

邁克手拍額頭:「呀,對不起,阿什利大使。丹尼斯小姐的父親恰巧也是大使,一位職業外交官。在過去的二十五年間駐過好幾個國家。」

黛貝·丹尼斯炫耀道:「我就是在國外長大的。外面妙極了。」

邁克趁機獻媚:「丹尼斯小姐周遊各國,見多識廣。」

瑪麗依然冷冰冰地說:「我相信她見多識廣。」

瑪麗暗自祈禱,千萬別跟邁克坐一席。果然如願以償,他被安在另一桌,與那個半裸女人攪混去了。瑪麗對同桌人大有似曾相識之感。這些袞袞諸公的尊容,都曾出現在雜誌封面與電視熒屏上。詹姆士·斯蒂克里坐在瑪麗對面。瑪麗左側的那個男人,講一口瑪麗無法聽懂的外國話。在她右側,則是一個高瘦個子中年人,外表英俊,一臉機警。

「能在宴會上與您作伴,這是無尚榮光。」他對瑪麗說。「我是您的狂熱崇拜者。」他的話音帶斯堪的納維亞腔。

「謝謝。你崇拜我什麼?」瑪麗感到好笑,「我可毫無建樹。」

「我叫奧拉夫·彼德森,瑞典使館文化參贊。」

「與閣下相識,榮幸之至。」

「您去過瑞典嗎?」

「沒有。老實對您講,我沒出過遠門。」

奧拉夫·彼德森微微一笑:「我國有不少地方值得一游。」

「那麼,說不定某一天,我全家會來貴國觀光。」

「啊,您有孩子?多大啦?」

「蒂姆十歲,貝思十二歲。我給您看照片。」瑪麗拉開皮包,掏出孩子們的相片。坐在對面的詹姆士·斯蒂克里一個勁兒地搖頭。

奧拉夫·彼德森端詳照片:「孩子們真漂亮,長得跟他們的媽媽一樣。」

「眼睛像父親。」

愛德華在世時,夫妻倆時常有趣地爭論孩子到底像誰。

貝思長大後會跟你一樣,出落成大美人。愛德華說。我不知蒂姆像誰,你敢擔保他是我的兒子嗎?

他們鬧著玩的爭執總以甜蜜的做愛告終。

奧拉夫·彼德森在耳邊娓娓敘談,她未聽清內容。

「對不起,請再講一遍。」

「我是說,我從報上得知,您的丈夫不幸遭遇車禍,令人痛心。一個女人中年喪夫,日子艱難呀。」他的話充滿惻隱之心。

瑪麗取過面前酒杯,一飲而盡。冰涼的酒水很刺激,令人一下子振奮起來。酒杯才幹,戴白手套的侍者立即斟滿。侍者就圍在賓客身後。

「何時去A國上任?」彼德森詢問道。

「幾星期後。」瑪麗說著,又舉起酒杯。「為早點去A國乾杯!」她一飲而盡。果酒味道醇美,而且酒精含量很低。

侍者又把她的杯子斟滿,她對此頗為高興。抬眼四望,佳客貴賓濟濟一堂,服飾穿戴闊氣入時,鄉音各異,豪情勃發,酒酣耳熱,大發宏論。瑪麗禁不住想:在我們江克欣,沒有這種酒宴。沒有的,先生。堪薩斯幹得像根啃剩的光骨頭,華盛頓卻肥得……肥得怎樣?……她雙眉緊蹙,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合適的詞。

「您不舒服?」彼德森關切地問。

她拍拍他的手臂:「沒事,我這個人海量。奧拉夫,我還要干一杯呢。」

「請吧。」

他向侍者一呶嘴,瑪麗的酒杯又被加滿。

「我在家裡,」瑪麗很是神秘地說,「可從不沾酒。」她舉起酒杯咕嚕咕嚕喝下肚,「實際上我啥也沒喝過,」她的舌頭髮硬,吐詞不清,「當然,水,我是要喝的。」

奧拉夫·彼德森望著她笑了。

東道桌的A國大使科比斯庫站起來:「女士們,先生們,諸位貴賓,我提議乾杯。」

於是開始了一連串的祝酒。為A國總統及其夫人健康乾杯,為美國正、副總統的長壽乾杯,為A國和美國的國旗乾杯。瑪麗有來無拒,不知幹了多少杯。我是大使,乾杯,是我的義務。

席間,A國大使說:「我提議,請美國新任駐我國的美麗的女大使祝詞。」

當時,瑪麗正在猛灌一氣,突然意識到賓主都在等她講話。她呆坐一陣才支撐著桌子站起來,面前人影晃動,嘴臉搖曳不清。她冒出這麼一句話:「嗨!大家!喝得開心嗎?」

她從未這麼快活過,宴會的來賓又那麼友善,全沖著她發笑,有的還放聲大笑。她把臉轉向詹姆士·斯蒂克里,忍不住也笑了。

「盛宴饗貴客,」她瘋瘋癲癲地說,「你們都趕上趟了,口福不淺。妙哉!妙哉!」她一屁股坐下來,對奧拉夫·彼德森說:「他們在我的酒里下了蒙汗藥。」

他按住她的手:「您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這兒太悶了。」

「是呀,悶。告訴您吧,我覺得天旋地轉。」

「讓我攙您到外面去。」

他扶起瑪麗,瑪麗已經移步困難。詹姆士·斯蒂克里忙著與同桌交談,裝做未看見。瑪麗和奧拉夫·彼德森經過邁克·斯萊德的桌子,斯萊德皺起眉頭,一臉不快。

他嫉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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