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幾個星期一眨眼就過去了。詹妮弗每天從早忙到晚,遞送法庭傳票,通知證人到庭答辯或作證。她深知自己絕無可能進入上乘的法律事務所工作。在上回災難性的事件發生之後,再沒有人會僱用她了。她得一切從零開始,為自己贏得聲譽。

同時,她的案桌上仍堆滿了皮鮑迪父子事務所送來的傳票。雖然這算不上是律師的業務,可是卻意味著報酬:每送一票就可獲得十二美元五十美分,車費除外。

※※※

有幾回,詹妮弗工作得很晚,肯·貝利便請她出去吃晚飯。乍一看,貝利似乎是個憤世嫉俗者,但詹妮弗感到那不過是個假象。她意識到他內心十分孤獨。肯·貝利生性聰穎,博聞強記,是布朗大學的畢業生。她很難設想一個像他這樣的人竟能滿足於在區區斗室之中打發光陰,以給人找回離家出走的妻子或丈夫為職業,好像他甘當生活中的弱者,不敢努力向上,只求與世無爭似的。

有一次,詹妮弗問及他的婚姻大事,他頓時大發雷霆,吼了一聲:「這關你什麼事啦?」嚇得她從此再也不敢啟齒。

奧多·溫澤爾則正好相反。這位身材矮小、大腹便便的壯年人婚姻十分美滿。他把詹妮弗看成自己的晚輩,常帶些妻子做的湯呀糕呀給她。遺憾的是,他妻子的烹調技術很不高明。詹妮弗出於禮貌,強迫自己吃下他帶給她的各種食物,還裝作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一個星期五晚上,溫澤爾請詹妮弗上他家吃飯。溫澤爾太太準備的包菜嵌肉連嚼都嚼不動。煮的米飯又是夾生的。詹妮弗費了好大的勁才算吃完了這頓飯。還裝作吃得挺有味。

「這個菜怎麼樣,你愛吃嗎?」溫澤爾太太問。

「……嗯,這是我最喜歡吃的菜。」

打這以後,每個星期五晚上,詹妮弗都被邀到溫澤爾家做客。女主人招待她的也總是她「最喜歡吃的」那道菜。

※※※

一天清晨,詹妮弗接到了小皮鮑迪先生的私人秘書打來的電話。

「皮鮑迪先生打算今天上午十一點鐘見你,請快一點來。」

「是,太太。」

※※※

以往,詹妮弗僅僅與皮鮑迪法律事務所的秘書和辦事員打交道。那是一家龐大而又久負盛名的事務所。年輕的律師無不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它的一名成員。赴約途中,詹妮弗不禁有點想入非非。如果皮鮑迪先生本人要見她,那肯定事關重大,也許他突然明白了過來,準備請她當事務所的一名律師,給她一個大顯身手的機會吧。她會使每個人都大吃一驚的,說不定到了某一天,該事務所還可能改名為「皮鮑迪父子和帕克法律事務所」呢。

詹妮弗在事務所辦公室門外的走道上消磨了三十分鐘。十一時整,她走進了接待室。她不想使自己顯得心情過於急切。足足等了兩個小時以後,她才被帶進小皮鮑迪先生的辦公室。皮鮑迪先生瘦高個兒,身上穿的三件套的西裝和腳上的鞋子全是在倫敦定做的。

他沒有請她坐下。「波特小姐……」他的嗓音尖尖的,叫人聽了怪不舒服。

「我姓帕克。」

他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這一張傳票,我要你去送一下。」

詹妮弗剎那間醒悟了過來:自己不可能成為該事務所的一員。

小皮鮑迪先生把傳票遞給詹妮弗,說:「你的報酬是五百美元。」

詹妮弗肯定自己聽錯了。「你是說五百美元?」

「沒錯。當然,要是你能成功的話。」

「這樣說來這是樁難辦的事嘍?」詹妮弗猜測著說。

「哦,你猜對了,」小皮鮑迪先生承認說,「一年多來我們一直在設法給那人送傳票。他的名字叫威廉·卡里斯爾,住在長島的一座莊園里,向來閉門不出。老實告訴你吧:已經有十來個人想把傳票交到他手中,可是他雇有一個警衛兼管家,把誰都擋在門外。」

詹妮弗說:「我不知道該怎麼……」

小皮鮑迪先生身子向前一傾說:「這個案子牽涉的錢財挺可觀。可是傳票送不進去,我就無法使他到庭,波特小姐。」這一回詹妮弗已懶得糾正他了,「你看這事你幹得了嗎?」

詹妮弗考慮的是五百美元到手後可以派什麼用場。

「我會找到辦法的。」

※※※

當天下午兩點鐘,詹妮弗已經站在威廉·卡里斯爾堂皇壯觀的莊園門外了。別墅本身是喬治王朝式的,四周是十英畝修整得平平展展的美麗草坪。一條弧形車道直通別墅的正門,車道兩旁聳立著挺拔的樅樹。詹妮弗已經仔細地思考過自己面臨的問題。既然誰也別想進門,那麼唯一的辦法是設法把威廉·卡里斯爾先生引出屋來。

距房子半街區處有一輛園丁用的運貨汽車。詹妮弗朝它望了一會兒,便走向前去,找到園丁。正在幹活的園丁共有三個,都是日本人。

詹妮弗走到他們跟前問:「你們這兒誰負責?」

只見一個人直起身子來說:「是我。」

「我有點小小的活想麻煩你們一下。」

「對不起,小姐,我們忙不過來呢。」

「五分鐘就夠了。」

「不行啊,五分鐘也不成。」

「我給你們一百美元的報酬。」

那三個園丁不由得停住了手中的活,瞧著她。那個負責的問:「我們干五分鐘,你出一百美元?」

「沒錯。」

「要我們幹什麼……?」

五分鐘之後,園丁的運貨汽車開上威廉·卡里斯爾莊園的車道,停了下來。詹妮弗和三個園丁從車上跳下來。她向四周一望,目光落在前門附近一棵挺拔的大樹上,便對園丁說:「挖掉它。」

幾個人從卡車裡拿出鐵鍬,七手八腳開始挖了起來。不到一分鐘,大門猛地打開了,一個穿著看門人制服的粗大的漢子沖了出來。

「你們這些見鬼的到底在搞什麼?」

「我們是長島苗圃來的。」詹妮弗說話乾乾脆脆,「我們要把這些樹木全部挖掉。」

看門人逼視著她問:「你是什麼人?」

詹妮弗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紙,說:「我們奉命前來挖樹。」

「那決不可能!卡里斯爾先生會大發雷霆的!」他又轉身對園丁喊道,「你們還不快住手!」

「聽著,先生,」詹妮弗說,「我在履行職責。」她瞧著園丁說,「繼續挖,夥計。」

「不成!」看門人喊叫了起來,「肯定是搞錯了!卡里斯爾先生根本沒有下令挖什麼樹。」

詹妮弗聳聳肩膀說:「可我的上司跟我說,他下過這樣的命令。」

「怎麼跟你的上司聯繫?」

詹妮弗看了看錶,「眼下他到布魯克林辦事去了,約莫六點鐘回辦公室。」

看門人怒不可遏地瞪了她一眼,「等一下!在我回來之前你們誰也別動。」

「繼續干。」詹妮弗吩咐園丁。

看門人拔腿朝屋裡跑去,門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關上了。不多一會兒,門又開了,看門人重新出現在門口,身邊站著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人。

「你能告訴我,你們這是搞的什麼名堂嗎?」

「這與你又有什麼相干?」詹妮弗反問道。

「我這就告訴你,」他聲色俱厲地說,「我是威廉·卡里斯爾,本莊園的主人。」

「那好,卡里斯爾先生,」詹妮弗說,「我倒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說著,她伸手從口袋裡掏出傳票交到他的手裡,然後轉身對園丁說:「現在你們不必再挖了。」

第二天早晨,亞當·沃納打來了電話,詹妮弗一下子便聽出電話里是他的聲音。

「我想,有一個消息你一定很願意聽到,」亞當說,「取消你律師資格的法律程序已經正式中止,現在你再也沒有什麼事需要擔心的了。」

詹妮弗閉上雙眼,心裡默禱,感謝上帝,「你為我做了件大好事。我……我簡直不知道怎麼向你表示感謝。」

「俗話說,『蒼天有眼,公理常在』。」

※※※

亞當隻字不提他和斯圖爾特·尼達姆以及羅伯特·迪·席爾瓦發生衝突的事。當時尼達姆雖然感到十分失望,卻還能冷靜對待。

地區檢察官卻像一頭憤怒的野牛。「你居然放過了那個妖狐子?啊,上帝!她是黑手黨成員哪,亞當!你難道連這一點也看不出來?你被她糊弄了!」

他就這樣沒完沒了地一會兒咒罵她,一會兒挖苦亞當。最後,亞當終於聽不下去了。

「有關她的證據全是假設,羅伯特。她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做了件錯誤的事,上了別人的圈套。在我看來,這不足以證明她是黑手黨。」

最後,羅伯特·迪·席爾瓦說:「那好,這麼說她照舊可以當她的律師啦。我衷心希望她仍在紐約開業,什麼時候只要她一跨進我那個審判庭,我就非給她點顏色看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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