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穆迪的屍體被拉走了,驗屍人員完事後已離開現場,只剩下傑德、麥格里維和安吉利。他們三人坐在經理辦公室里。辦公章很小,陳設不多:一張舊桌子,一把轉椅,兩個文件櫃,牆上幾幅月份牌裸體畫。室內電燈都亮著,一個取暖的電爐開著。

工廠經理,一個名叫保羅·毛雷蒂的先生,正在人家家裡聚會,忽然被人叫走,去廠里回答警方的問題。他向警方解釋:因為是節日周末,他讓僱員中午就歇息了。十二點半他把廠門上了大鎖,當時工廠里已沒有人了。毛雷蒂先生醉醺醺的,問不出什麼名堂,麥格里維便派人把他送回家。傑德沒有怎麼聽見警方和經理的問答,他的心思在穆迪身。一個好端端的人竟然慘死在屠宰場。是自己牽連了穆迪,否則他不會死的。

將近午夜了。穆迪的電話內容傑德已重複了十遍,不斷重複已使他感到厭煩。麥格里維弓著背坐在那裡,一邊嚼咬雪茄煙,一邊留神觀察傑德。半天不說話,最後開了金口:「醫生,你平時看不看偵探小說?」

傑德驚異地望著他。「不看。問這幹什麼?」

「當然有道理。你這個傢伙簡直好到叫人難以相信,史蒂文斯醫生。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卷在裡頭了,而且卷得很深,這話我對你說過的。你倒會裝瘋賣傻,一下子由殺人兇手變成了被殺對象,編造了車禍的故事,什麼人家開車故意把你撞倒——」

「汽車確實把他撞倒了。」安吉利提醒麥格里維。

「這種拙劣的障眼法,明眼人一眼就看破,甚至新來的警察也不會受矇騙,因為實在不高明。」麥格里維怒氣沖沖把安吉利順回去。「所謂的車禍完全可能是醫生本人串通別人合演的鬧劇。」他轉過身去對傑德說:「後來你打電話給安吉利,編造了又一個荒唐的故事,什麼兩名男子闖進診所,想殺死你。」

「確實有兩名男子闖進診所。」傑德分辯道。

「沒有,絕沒有的事。」麥格里維厲聲道。「他們使用了一把特製的鑰匙?你說只有兩把鑰匙,你拿著一把,卡羅琳拿著一把。」

「你說得對,只有兩把。我對你說過——他們仿造卡羅琳的鑰匙做了一把。」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做了石蠟的試驗,證明卡羅琳的鑰匙沒有人仿造過。」說到這裡,他停下來,讓傑德好好領會意思,停了一會兒,他接著說:「排除了她那把,只有你這把了,對不對?」

傑德瞧著麥格里維,久久說不出話。

「見我不信你那套所謂瘋子到處亂跑殺人的說法,你就從電話簿里找了偵探,又隨手在你汽車裡放了個炸彈,只是我沒有親眼看見,因為炸彈已經不在了。然後你打定主意再拋出一條命,於是對安吉利編了一套鬼話,說什麼穆迪打電話要你去見面,據說知道誰想殺你——一個神秘的瘋子。可是你猜怎麼著,我們三人到了這裡,他老兄已倒掛在肉鉤上了。」

傑德氣得滿瞼通紅,熱辣辣的。「這些不干我的事。」

麥格里維惡狠狠地盯了傑德老半天。「你知道沒有逮捕你的唯一原因是什麼嗎?因為我還沒有找到這件複雜案子的作案動機,我會找到的,一定能找到。有言在先,別怪我麥格里維不義。」說完他站起來。

傑德猛然想起一件事。「且慢!」他說。「唐溫頓怎麼樣啦?」

「他怎麼啦?」

「穆迪說他是幕後操縱者。」

「你認得唐溫頓?」

「不認得,」傑德說,「我猜——我估計他在警察局掛了號的。」

「沒聽說過這個人。」麥格里維轉向安吉利。安吉利搖搖頭。

「好吧。根據唐溫頓的特徵,畫張像,分別發送到聯邦調查局、國際警察組織、美國各大城市警察局長。」他瞧著傑德,「滿意嗎?」

傑德點點頭。不管幕後操縱者是誰,這個人一定有犯罪記錄!對上號想必不太難。

他又想起穆迪。雖然貌不驚人,卻有滿腹警句,頭腦敏慧。準是被人盯梢到這裡,遭遇不幸。按理他不會對別人談論這場約會的,因為他再三強調嚴守機密。不管怎樣,現在警方起碼知道他們在搜尋的人叫什麼名字了。凡事預則立。

第二天早晨各家報紙都在頭版位置赫然登出諾曼·穆迪被殺集的報道。傑德在去診所的路上買了一份報紙。新聞報道只提到他是目擊者,與警方一道偶然發現穆迪的屍體。麥格里維沒有向報界透露全部細節。這真是個精明鬼,有心人,凡事留一手。

那天是星期六,上午傑德照例該去一所醫院查病房,但他已安排別人臨時代替,自己則徑直去診所,獨自一人乘電梯上樓,走出電梯,看走廊里沒有形跡可疑的人,這才放心。事實上他仍不安心,一直在尋思:時時刻刻提心弔膽,怕遭暗算,這種日子怎麼過,活著又有什麼樂趣?那天上午好幾次拿起電話,想問問安吉利關於唐溫頓的消息,可是每一次都把要問的慾望抑制住了。一旦有消息,安吉利自然會打電話給他的。唐溫頓的作案動機,傑德苦苦思索,還是迷惑不解。唐溫頓其人可能是他多年前治療過的患者,那時他自己還是個實習醫生。那人當時認為傑德怠慢了他或刺傷了他的自尊心。但是他實在想不起有名叫唐溫頓的患者。

中午,他突然聽得有人開接待室的門,原來是安吉利。傑德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麼名堂,只覺得他比以前更形容憔悴,臉顯得更長了。鼻子紅紅的,尤其是鼻尖,像個紅果,還不停地抽鼻子。他走進裡屋,撲通一下跌進椅子里,人好像癱了似的。

「打聽到唐溫頓的消息了嗎?」傑德急切地問。

安吉利點點頭。「我們收到了聯邦調查局與各大城市警察局長發來的電傳,噢,還有國際刑警組織發來的電傳。」傑德屏住呼吸,靜候下文。安吉利接著院:「都沒聽說過唐溫頓這個人。」

傑德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安吉利,心情沉重,彷彿壓著一塊大石頭。「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你明白,總有人認得他。一個人幹了這麼多罪惡勾當,來去都無蹤影?」

「麥格里維正是這麼說的。」安吉利有氣無力地回答。「幾個弟兄和我花了整整一夜找唐溫頓,曼哈頓區和其他所有區凡叫『唐溫頓』這個名字的人,我們逐一核對過了,甚至新澤西州和康涅狄格州也都查驗過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橫格紙,給傑德看。「從電話簿中找到十一個『唐溫頓』,另外還有四個拼做ten,兩個拼做tin,一共十七個,一個都沒放過。甚至『唐』和『溫頓』拼在一起的我們也試了。我們把範圍壓縮到五個人,一個個仔仔細細查驗核對。其中一個是麻痹病人,一個是牧帥,一個是某家銀行的第一副總裁,一個是消防隊員,兩起謀殺案發生的時候他在值班。最後剩下一個了,那人開店,專賣狗貓等寵物,老先生快八十歲了。」

傑德喉嚨發乾。本來他對「唐溫頓」這個名字寄予莫大的希望,現在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如果穆迪沒把握,絕不會告訴他「唐溫頓」這個名字。穆迪並沒說唐溫頓是同謀或同犯,也沒說他是主謀或主犯。這麼一個人警方竟然沒有他的檔案,實在不可思議。穆迪之所以被殺害,是因為他已了解到事實真相。現在他一死,傑德完全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他意識到圈套正在收緊。

「非常抱歉。」安吉利說。

傑德望著安吉利,忽然想起他整夜在外奔忙,都沒回家,心裡很過意不去。「你已儘力,我很感激。」

安吉利把身子往傑德那裡湊近些。「你敢肯定聽准了穆迪的話?聽准了他說的那名字?」

「是的,沒錯兒。」傑德合上眼睛,思想高度集中,他曾問穆迪是不是有把握,確信誰是幕後指揮。他好像又聽到穆迪的聲音在耳邊迴響:「絕對有把握,確信無疑。你聽說過唐溫頓嗎?唐溫頓。」他慢慢睜開眼睛,重複一遍:「絕對聽准了。」

安吉利長長嘆了一口氣。「果真如此,我們就算進了死胡同,走不通了。」說到這裡,一陣乾笑。「死胡同,不是雙關語。」他不住地打噴嚏。

「你最好卧床休息。」

安吉利站起身。「是呀,我想也是。」

傑德稍稍遲疑後問道:「你跟麥格里維一同辦案有多久了?」

「我倆第一次合作。為什麼問這個?」

「你認為他會不會捏造案情陷害我?」

安吉利又打噴嚏。「我認為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醫生。不行,我得回去了。」他朝門口走去。

「我有一個情況,可能是條線索。」傑德說。

安吉利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說吧。」

傑德對他談了苔莉的情況,並且說他還要核實驗證漢森從前的幾個男友。

「我看沒有多大意義,」安吉利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試一試也沒關係,反正已進了死胡同。」

「我已嘗夠了遭人暗算的滋味。現在我要自衛,反攻,我要追擊他們。」

「談何容易。用什麼武器反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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