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又開始下雪了,十五層樓下面的街上過往車輛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很微弱,一點都不喧鬧。在對面一間亮著燈的辦公室內,他看到一位秘書模糊不清的面孔正朝窗下望。

「諾拉,你能肯定嗎?」

「要問好萊塢的事,找我就行,我全知道。苔莉和大陸電影公司的老闆姘居,可是她身邊還有一位副導演呢。一天晚上,當她得知這位副導演在欺騙她時,就把他給殺了。而那位老闆花了不少錢買通了好多人,將這事當成事故了結啦,解決辦法之一就是讓苔莉離開好萊塢,再也不許回那兒,從此她確實再也沒有回去。」

傑德獃獃地盯著電話半天沒做聲。

「傑德,你還在聽電話嗎了?」

「是呀,我聽著呢。」

「你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兒!」

「這些你從哪兒聽來的?」

「聽來的?都在在報紙、雜誌上登著呢!大家都知道。」

傑德明白「大家」並不包括他。「謝謝,諾拉,」他說,「向彼得問好。」他掛上了電話。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偶然事故」,苔莉·華西朋確實殺過一個男人,而她從沒有對他提起過,既然她干過一次殺人勾當,那就會……他拿起一本拍紙本,記下了苔莉·華西朋的名字。忽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我是史蒂文斯醫生。」

「想問問你好嗎?」警探安吉利打來的電話,他說話的聲音因感冒而有些嘶啞。一種感激之情油然而升,畢竟還有人站在他一邊。

「有什麼新情況嗎?」傑德猶豫了,他明白沒有理由要為「炸彈事件」保持緘默。「他們又企圖殺害我。」傑德告訴安吉利有關穆迪和在車內發現炸彈的事。「這回可使麥格里維相信了吧!」他斷言道。

「炸彈在什麼地方?」安吉利的聲音聽得出來很興奮,傑德遲疑了一下,「已經拆除了。」

「『已經』怎麼啦?」安吉利急切地問。「誰拆的。」

「穆迪,他認為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什麼?大驚小怪?他認為警察局是幹什麼吃的?只要看看這枚炸彈我們也許就能發現是誰放的。我們有關於M.O.S的檔案。」

「M.O.S?」

「這是法文字的縮寫,人分屬各種習慣型式(一種心理狀態)如果他們頭一次按某種方式行事,十之八九會以同樣方式!第二次,第三次……好啦,沒有必要跟你講這些,你全明白。」

「很有必要。」傑德若有所思,他肯定穆迪也知道這些,而且他必有緣故不讓麥格里維看到這枚炸彈。

「史蒂文斯醫生,你是怎麼僱到穆迪的。」

「我在電話簿中黃頁上查到的。」聽起來有些可笑,連傑德自己也覺得滑稽。

他聽見安吉利在咽唾沫,「唔,你對這個人並不了解啰?」

「我很信任他,怎麼啦?」

「此刻,」安吉利說,「我認為你不該相信任何人。」

「可是穆迪與這些事毫無牽連,我只是隨便從電話簿上找到了他。」

「我不管你從哪兒找到他的,這事很可疑,穆迪說他專為要害你的人設下了陷阱,可是人家已採取了行動,他卻還沒有關上陷阱。所以,我們不能靠別人。他在你車上找到的一枚炸彈很可能是他自己放置的,以此來取得你對他的信任,對不對?」

「我想你可以這樣認為,然而……」

「也許你的朋友穆迪真在幫助你,也許是耍花招,我勸你在我們偵破前要小心冷靜些。」

穆迪也在和他作對?簡直難以相信?不過他記得當初曾懷疑過穆迪把他引進埋伏圈呢!

「你要我怎麼辦呢?」傑德問安吉利。

「離開紐約,怎麼樣?」

「我不能撇下病人不管。」

「史蒂文斯醫生……」

「另外,」傑德又說,「這樣並不解決問題,是吧?我真不明白我幹嗎要逃跑,待我回來,又得開始找我麻煩了。」

等了一會兒,安吉利嘆了口氣說:「你的話也有道理,」他接著呼哧呼哧起來,聽起來感冒很厲害,「你什麼時候再和穆迪聯繫?」

「不知道,誰是後台他好像有些線索了。」

「也許有人給穆迪的錢比你給的多,你想過沒有?」安吉利急切地說。「如果他要你去見他,就給我打電話,這兩天我在家休息養病。千萬不要單獨見他。」

「你無中生有,」傑德反駁,「就因為穆迪替我從車上卸下炸彈……」

「還不止這點呢!」安吉利說,「我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你找錯了人。」

「從他那兒得到信兒我就給你打電話。」傑德答道,放下電話,手微微發抖。安吉利疑心太重?不錯,穆迪可能以炸彈為幌子欺騙他,贏得他的信任,那麼第二步就容易得多了——給傑德打個電話,約他在荒僻的地方見面,借口找到了證據,然後——想到這裡,他不寒而慄,難道他對穆迪的品行估計錯了?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穆迪的印象,當時認為此人沒什麼能耐,也不聰明,後來才發現雖然這張面孔普普通通,然而頭腦卻十分敏捷。但這並不等於穆迪值得信賴,而且,還有……忽然他聽到外間接待室門響,好像有人來了,那是安妮。他很快把錄音帶鎖好,走過去開門。

安妮站在走廊里,身穿一件漂亮的藏青色上衣,頭戴一頂小帽,這樣臉的輪廓更加鮮明。她陷入沉思中,並沒意識到傑德在瞧著她。他仔細端詳著她,把她的美貌盡收眼裡。他竭力挑剔她的美中不足之處,好找到某種理由使他覺得安妮不適合他,有朝一日能找到一個比她更好、更適合的女性,這真有點「吃不著葡萄反說葡萄酸」的味道,由此看來精神病學鼻祖不是弗洛伊德,而是伊索。

「你好!」他先打招呼。

她抬起頭來,然後笑著回答:「你好!」

「請進,布萊克太太。」

當她擦過他身邊走進診所時,豐滿的身子使他像觸電似的陣陣激動,她轉過身用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看著他,「找到那撞了人又溜掉的司機了嗎?」她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

急切地想把一切都告訴她的衝動再次捅上心頭,然面他知道不能這樣做,從好處想最多不過贏得她的同情,從壞處想,可能將她也捲入危險之中。

「還沒有找到。」他指著一張椅子,請她坐下。安妮注視著他的臉:「你看上去很勞累,這麼快就開始工作了?」

哦,天哪!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忍受別人的同情,要是同情來自他人,情形就不同了。他說:「我感覺良好。我已取消了今天的全部預約,但電話局找不到你,所以沒能轉告。」

焦慮不安的表情閃過她的臉部,她似乎覺得自己在干涉別人的私事,於是就說:「很抱歉,要不我這就走……」

「請別這樣,」他很快接過話來,「我很高興他們接不通。」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她了。「你感覺如何?」

她猶豫了一下,好像要說什麼,卻又改變了主意。

「我現在心裡有點亂。」她用奇怪的目光望著他,目光中有種東西輕輕撥動了他的心弦,他感到一股暖流從她身上流過來,一種強烈的慾望在身體里躁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想入非非:試圖將自己的情感傾向於她。此刻的他被搞得暈頭轉向,像精神病學一年級學生。

「你什麼時候到歐洲去?」他問。

「聖誕節早晨。」

「就你和你丈夫去嗎?」他含混不清地問。「去什麼地方?」

「斯德哥爾摩、巴黎、倫敦、羅馬。」

「我多麼想和你同游羅馬!」傑德不由得想起一年前曾在那兒的美國醫院裡實習,當地有一家古色古香的餐館,就在泰吾里公園附近,它坐落在山頂上,在那兒你可以沐浴在陽光中,觀看成千上萬的野鴿掠過陡峭懸岩,把天空都遮住了。

現在,安妮正要跟丈夫去羅馬。

「這是第二次度蜜月。」她的聲音有些緊張,普通人是聽不出來的,可是逃不過傑德訓練有素的耳朵。

傑德走近一步盯著她,表面上她很平靜,正常,但他能覺察到她的緊張心理。知果這是少女在熱戀中到歐洲度蜜月的話,這裡缺點東西,情調不對頭。他突然悟出缺少的是什麼東西。

安妮既不激動也不興奮,要不然就是被某種更強大的情感所壓倒。這種更強大的情感是悲哀?悔恨?他意識到自己在凝視她。「在歐洲要待多久?」

她嘴角掠過一絲微笑,好像她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能肯定,」她難過地說,「安爾尼的打算沒有最後定下來。」

「哦!」他瞧著地毯情緒低落。這一場戲就要演完,他不能讓安妮就這樣退場,得由他來立即打發她走;在這場戲裡,他當了大傻瓜,感到十分氣惱。

「布萊克太太……」他開口道。

「嗯?」

他極力使語氣輕鬆些,「我借故請你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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