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無雪之冬

隆冬了,仍不見下雪,卻很寒冷。張青染午休照樣不回家,在機關食堂吃了午飯,便靠在辦公室沙發上看報紙。翻了一會報,覺得沒有意思,心裡就懶懶的,有了倦意。又不可以打瞌睡,天太冷了,這機關的暖氣永遠沒精打采。

無事可做,順手拿過一本雜誌,隨意瀏覽。一篇有關婚外戀的文章讓他睡意頓消。這篇文章介紹,有關專家在美國作了調查,發現百分之四十的女職員承認自己愛戀過男同事,並且認為中午休息時間完全可以用來戀愛。

張青染愛人劉儀的公司離家也遠,她中午也不回家。他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想打電話過去,又怕她同事們開玩笑。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打了電話。卻沒有人接。怎麼會一個人沒有呢?她那裡平時中午都有人玩麻將的。

心想劉儀是否有事回去了呢?便打了家裡的電話。半天才聽見表妹麥娜接了電話,說姐姐沒有回來。麥娜聲音粘粘的,一定還在睡覺。他說沒什麼事,叫麥娜不要睡得太久了,自己弄些吃的。

放下電話,張青染更加不安了。他覺得自己的不安很可笑。明知如此,仍是不安,他下樓推了自行車,想去劉儀公司看看。外面風大,又飛著濛濛細雨,冷得他發抖。

可是半路上,他又折回來了。什麼事都沒有,跑去幹什麼?別人真的要笑話了。時間也不早了,來回一趟至少一個小時,下午上班會遲到的。

下午上班時間一到,他就馬上撥了劉儀電話。還是沒人接。後來又打過幾次,都只聽見長長的嘟嘟聲。張青染有些緊張了,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坐在對面的李處長看出些什麼了,嘿嘿笑道,老婆被人拐了吧?我說老婆不要找太漂亮的。

張青染故作坦蕩,說哪裡哪裡,巴不得誰拐走她,我也樂得解放。她說中午去看看洗衣機,看中了再打電話給我。怎麼總不打電話來呢?

哦,是這樣?你家洗衣機要換代了?

張青染敷衍著,是的,國產的還是不行。

兩人就著這個話題,議論國產貨的質量問題,很快就下班了。

回到家裡,見麥娜帶著他的兒子琪琪在搭積木。琪琪喊聲爸爸,又顧自己玩去了。媽媽呢?張青染問道。琪琪已全神貫注,不再抬頭。麥娜說,姐還沒有回來。

張青染到廚房看看,見麥娜已做好了飯菜。

六點半過了,仍不見劉儀回來。張青染說,麥娜你來得及嗎?你先吃飯算了。

麥娜才說沒事的,就有人打她的傳呼了。麥娜回電話。來電話的是麥娜她們時裝模特隊的夥伴狐狸。狐狸要她找一找貓兒。

麥娜把自己裹進皮大衣里,說下樓去打個傳呼。張青染叫她在家裡打算了,這麼冷的天。麥娜說聲沒事的,就出去了。她從來不在家裡打傳呼,說不想讓任何外人知道家裡的電話號碼。

好一陣子麥娜才回來。張青染見她神色不對,問怎麼了?麥娜說,貓兒不見了。狐狸今天打她一天傳呼,都不見她回機。我剛才打了幾次,她也不回。

不會有事吧。張青染抬頭望著麥娜。

麥娜背靠門站著,心神不寧,說,不會有事就好。麥娜身高一米七八,比張青染還要高出一頭。麥娜她們模特隊共六位姑娘,除了麥娜、狐狸、貓兒,還有老鷹、水蛇、相思豆。張青染不曾見過她們,只偶爾聽麥娜講起,一色美崙美美。麥娜本名叫麥菊英,一定也有一個外號,只是張青染不知道。

麥娜說,我不吃飯了。貓兒不見了,我們必須早點兒會面,節目組合要更改。說著就進卧室化妝去了。不一會兒,出來的是一位冷艷而孤傲的美人兒。

張青染幾乎要倒抽一口涼氣。麥娜你怎麼一化妝就冷若冰霜了?

是嗎?麥娜微笑著輕聲應道。可這笑容竟凄婉如殘照。

小心一點,早點回來。張青染囑咐著。

麥娜應了聲,提著行頭出門了。

過了一會兒,劉儀回來了。她一進門就抬頭看看牆壁上的石英鐘,說,回來晚了。

張青染默不作聲,進廚房熱飯菜。

劉儀抱一下兒子,說,青染你熱飯菜要一會兒的,我乾脆沖個澡。

張青染也不理,只顧自己。

飯菜熱好了,劉儀還在洗澡。這麼冷的天,怎麼進屋就想起要洗澡了?劉儀洗完澡,又慢條斯理地把臟衣服往洗衣機里放。

張青染很不快,沉沉地嚷了一句,飯菜再熱一次就成豬食了。

好了好了,來啦。晚一點回來你就這麼惱火?

張青染指一指石英鐘,說,是晚一點點嗎?

劉儀不再搭話,盛了飯埋頭吃了起來。琪琪望一望爸媽,也不敢講話了。一頓飯就沉悶地吃著。只有洗衣機在眼當嘔當響。張青染想起下午同李處長即興扯謊,講到買洗衣機,真皇好笑。窮得打酸屁了,還說要買進口洗衣機。

吃完飯,劉儀收拾碗筷。還沒忙完,琪琪已在沙發上打瞌睡了。張青染心裡有氣,懶得去管。劉儀見了,擦凈手上油膩,倒水給琪琪洗了臉,抱她上床睡了。

劉儀忙完廚房的事,給男人倒了熱水。張青染卻不領情,坐在那裡絲紋不動。劉儀便做起溫柔來。怎麼了嘛,你又發什麼神經?

這樣下去,我不神經也要神經了。張青染起了高腔。

怎麼啦,我怎樣了嘛。劉儀還是溫柔著。

從中午起就不見任何人,幹什麼去了?

劉儀愣了一下,霍地站了起來。好啊好啊,你一發神經就把我往壞處想。我幹什麼去了?我班也不上,陪人家睡覺去了!這下你舒服了嗎?

張青染氣鼓鼓地拍著沙發,叫道,舒服!很舒服,今冬不是流行墨綠色嗎,人家穿墨綠色皮衣,墨綠色西裝,我正好沒錢,只要一頂綠帽子就滿足了。

劉儀冷冷笑道,好,可以,你這麼喜歡綠帽子,我讓人給你批發一打!

張青染臉也不洗,就回房上床了。劉儀自己洗漱完,又過意不去,仍舊擰了毛巾去卧室給男人擦臉。卻故意說氣話,別弄髒了我的被子。張青染死人一樣,任劉儀擺弄,心卻軟了下來。

劉儀先是背靠著男人睡,挨了一會兒,還是反過身來摟著男人。你呀,過不了幾天又會發一回神經,也不問個青紅皂白。把我往壞處想,你就舒服些?人家吳科長要我陪她去買衣服,我怎麼好不去?她又是個挑三挑四的人,全城所有商場全逛完才看中一件。

劉儀便把過程細說一遍。說完又委屈起來,說,不信你現在就打電話給她,人家不笑你小家子氣才怪哩!

張青染也不說相信不相信,只道,你們公司難怪連年虧損。財會科長跟會計可以成天不上班去逛商場。不虧才怪!

劉儀不以為然,說,這不是我一個小小會計管的事。

張青染不再理會這個話題,只說,你有事去了也要打一個電話。

你別偷換概念了。你生氣又不是怪我不打電話,你是懷疑我怎麼怎麼了。劉儀說。

張青染熟悉劉儀的這種伶俐,卻仍說,你不打電話本來就不對。你遲遲不回來,我不擔心?現在外面這麼安全?

劉儀說,你別假惺惺了。你真的擔心我讓車子撞了,讓壞人劫了?你只是擔心我紅杏出牆了。你的腸子有幾道彎彎我還不清楚?

我說擔心你出事,你偏不信。你不知道我心疼你?張青染說著這些,胸口的確痛了一陣。

劉儀就柔柔地抱了男人。她明知男人是疑心自己,卻不想再去爭辯了。也不再感到委屈。男人很愛自己,她深信不疑。劉儀臉貼著男人,說些夫妻間很家常的綿綿情話,漸漸入睡。

張青染卻睡不著,自己同妻子的愛日久彌堅,可現在什麼都在變呀,劉儀單位效益不好,每月就四百多塊錢工資,他自己每月收入也只有這麼多,家裡日子過得不寬裕。劉儀說過幾次,讓他想想辦法,給她另外找個單位。他只是說不要急,慢慢來。其實他另有一番隱憂,不便說出口。他不想讓劉儀到效益好的公司去。那些腰包鼓起來的大小老闆,個個花花腸子,誰都養情婦。聽說宏基集團總裁洪宇換情婦比換衣服還勤。這洪宇快五十歲的人了,人稱洪少爺,背景誰也說不清。張青染想起這些就憋氣。劉儀公司窮是窮些,幾個經理人卻老實。也許正因為老實,生意也就做不好。管他哩,錢少就少用一些吧,圖個安全。如今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

張青染剛有些入睡,聽見有人開門。可能是麥娜回來了。門半天打不開,一定是誰不注意將門反鎖了。他不便起床,就推醒了劉儀。

劉儀迷迷糊糊下了床,披了毛巾去開門。半天也不回來,同麥娜在客廳低聲說些什麼。

劉儀爬上床,渾身已凍得冰涼,顫抖個不停。

張青染抱緊女人,說,這麼冷,有話不可以明天講?

劉儀牙齒敲得梆梆響,說,麥娜說貓兒不見了,肯定是出事了,好可怕。

張青染說,會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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