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維娜與李龍

深夜裡,電話突然響了。維娜猛然驚醒,心臟跳到喉嚨口了。這麼晚了,誰來的電話?准不是什麼好事。她萬萬沒想到是李龍打來的電話。

「維娜,我是李龍。我已經在你家門了,請你開開門。」李龍聲音低沉著。

維娜穿著睡衣,下樓去。她心裡怦怦地跳。這麼晚了,李龍怎麼會跑了來呢?她開了門,留意看看外面,沒見著他的轎車。

李龍說:「我坐的士來的。」

維娜關了門,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李龍。

李龍坐下來,手伸向維娜:「請我杯水喝好嗎?」

維娜倒了杯冷開水遞給他。她疑惑而恐慌,不敢問半句話。李龍穿著黑色短袖t恤,有些汗漬。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厲害。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望維娜,只是喝水。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

「熱嗎?」維娜取了把羽毛扇子,替李龍扇風。深夜裡,她早關了空調。

「維娜……」李龍禁不住哭了起來,幾乎是哀號著。

「李龍,怎麼了?」維娜慌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李龍埋下頭,雙手掩面,失聲痛哭。他的哭聲很恐怖,狼嗥一樣。維娜不明就裡,卻早被這哭聲感染了,鼻腔一酸,淚下如注。

李龍哭了好久,想忍住不哭了,就拚命抽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

「維娜,我……我這輩子完了。」李龍哭道。

維娜寒毛都豎了,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李龍說:「夢澤她……吸毒了……」

「天哪!」維娜只覺得天旋地轉。

李龍兩眼腫腫的,絕望地看著天花板:「夢澤是我的命根子啊。」

維娜去洗漱間擰了手帕,遞給李龍,安慰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要太傷心了。我們想辦法讓她戒掉吧。她人呢?還在北京?」

李龍說:「我昨天把她接了回來,關在家裡。我託人給她辦了休學手續。」

維娜揩著淚說:「大學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李龍說:「大學抓得還是很緊的,只是社會環境太複雜了。要怪只能怪我們做父母的。」

維娜說:「我是做夢也想不到啊。夢澤那孩子,那麼聰明,那麼漂亮,又那麼乖。她常打電話給我,聽上去她很快活的,不像有什麼事啊。我不久前還給她寄了錢去哩。我太喜歡這孩子了。」

李龍說:「她只是偶爾給我打打電話,從來不給她媽媽打電話。」

「這是怎麼回事?」維娜問。

李龍說:「我本不想在你面前訴苦啊,你沒有義務分擔我的痛苦。這次,我實在敵不過去了,快崩潰了,就想找你說說。夢澤從小不親她的媽媽,只跟著我。可是我一直很忙,也沒多少時間帶她。我只要回家,孩子就纏著我不肯放。孩子怎麼會不親母親?朱敏不僅不檢查自己,反而說夢澤是白眼狼。孩子很小的時候,朱敏就這麼罵她。」

維娜說:「孩子親母親,可是人的天性啊。」

李龍說:「是的。但是朱敏把孩子的天性擰斷了。她不肯給孩子餵奶,怕弄壞了身材。她是跳芭蕾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吃著媽媽一口奶。朱敏偏偏奶水很足,脹得她哎喲痛,寧可往地上擠。沒幾天,奶水就回去了。」

維娜說:「這也不能怪她,也是為了事業。」

李龍搖頭說:「什麼事業?我同她生活了這麼久,我了解她。她沒有愛心。她只愛自己。見著孩子的屎尿,她會尖叫。她連抱孩子都抱得少。偶爾抱抱孩子,只要孩子流了鼻涕,拉屎拉尿了,她會馬上把孩子遞給我。記得孩子剛會走路不久,見媽媽回來了,高興得直拍手,搖搖晃晃往她身上撲去。孩子剛到她身邊,被她一把推倒了。孩子摔在地上,哇哇的哭。原來那天她剛穿了件新衣,孩子正吃著糖,手上髒兮兮的。」

維娜不便說什麼,只道:「她可能有潔癖吧。」

李龍說:「你說她有潔癖嗎?她並不怎麼講衛生。有時清早起來遲了,可以不洗臉,直接往臉上塗化妝品。臉臟沒關係,化妝就看不見了。她要的只是自己那張好看的皮。」

維娜低頭不語。記得那天朱敏進了她的家門,好像生怕別人挨著她,雙臂緊緊抱著外套。眼睛四處打量,似乎總在防備著什麼。維娜當時就感到這個女人不太對頭,只是沒往心裡去。

李龍說:「現在她一天到晚端著個市長夫人的架子,梗著脖子,昂著腦袋,忘乎所以,比我還氣派。我猜,下面人肯定會說她的。官場上都說,夫人是領導的門面。有她這張門面撐著,我就是做得再好,也不會有好口碑的。做母親的是最為女兒驕傲的,她卻處處嫉妒女兒,甚至見不得女兒比她年輕,比她漂亮。不可理喻啊。」

維娜輕輕的扇著風,李龍說:「不用扇了,不熱了。」

維娜說:「你額上還出汗哩。」

李龍伸手要扇子,說:「我自己扇吧。」

維娜笑笑,說:「沒事的。」

「不想說她了,不想說她了,多沒意思!」李龍靠在沙發里,身子發軟。

維娜說:「如果是這樣,夢澤怎麼在家裡呆?」

李龍說:「就是原來沒事,夢澤也不願同她媽呆在一起。我又不能把她送到戒毒所去。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有個吸毒的女兒啊。」

「還有什麼辦法嗎?」維娜問。

李龍搖頭說:「想過,想不出任何好辦法。」

維娜說:「可不可以讓夢澤住到我這裡來呢?」

李龍說:「我想過請你幫忙,但是不現實。毒癮發作起來,非人力能夠控制。你對付不了她的。」

維娜說:「總得有個辦法呀?不妨試試吧。」

李龍仍是搖頭,說:「不行啊。得時刻有人陪著,你自己公司的事也多。不行不行。」

維娜問:「你找夢澤談過嗎?」

李龍說:「她自己很後悔,恨自己染上毒癮,也想戒掉。可是癮一發作,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維娜說:「別管那麼多了,送到我這裡來吧。」

次日一早,維娜托朋友介紹,去戒毒所拜訪了陳所長。陳所長是戒毒所的副所長,荊都有名的戒毒專家。維娜不能透露夢澤的身份,只道她是自己的外甥女兒。

陳所長說:「維總,您說就在家裡戒毒,這不是我們主張的。戒毒帶有很大程度上的強制性,而且過程複雜,也有一定危險性,需要必備的救急設施。家庭環境顯然不適宜。」

「那怎麼辦呢?」維娜說,「因為某種特殊原因,她不宜到戒毒所里來。」

陳所長笑道:「戒毒比治療任何一種疾病都要艱難得多,我們一般要求對戒毒者的情況有所了解。」

維娜說:「陳所長,真不好意思,詳細情況我不方便同您說。我外甥女是專門從外地趕到荊都來戒毒的。她的家庭特殊,不宜對外公開。希望您能理解。」

陳所長似有所悟:「您這麼說,我好像聽懂了。」

維娜問:「陳所長,可不可以設家庭病床,派人去我家裡?費用由你們提出來,我會接受的。」

陳所長沉吟片刻,說:「我們這裡人手很緊,忙不過來。這樣,你稍等一下,我找他們商量一下,盡量想辦法。」

陳所長出去老半天才回來,說:「維總,讓您久等了。我們反覆研究,還是決定派人去您家裡。費用比在所里就要貴些,請您理解。」

維娜忙說:「沒事的,沒事的。只要你們有人去,我就非常感謝了。」

陳所長說:「那就這樣定了。我們去的醫生姓王,護士姓劉。我有時間也會去看看。我已讓他們在準備藥物和器械,馬上可以動身。」

「太感謝了,太感謝了。」維娜跑到洗漱間,給李龍打了電話,「我們馬上就動身過來,到時候你迴避一下。」

等了好久,王醫生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李龍打電話來了:「維娜,怎麼樣了?夢澤不行了,在床上打滾。她哭著求著要那東西,我不能給她。她求我把她綁起來,我下不了手。」

維娜說:「你讓她再堅持會兒吧,我們馬上就到了。」

維娜在屋外就聽到夢澤尖厲的叫喊聲。路人奇怪地往她樓上張望,不知發生什麼事了。維娜低頭開了門,帶著王醫生和護士小劉上了樓。夢澤披頭散髮,被綁在椅子上。滿臉的淚水和鼻涕,面目猙獰。維娜連忙絞了濕毛巾,替她擦洗。夢澤卻像瘋狗一樣,咬住了維娜的手。幸好隔著毛巾,滑脫了。

王醫生說:「小劉,用丁丙諾啡吧。」

維娜雙手按住夢澤的肩頭,安慰道:「夢澤,好孩子,聽話,你聽話,就好了,就好了。他們是醫生,是戒毒專家,你放心,就好了,就好了。」

夢澤只有脖子可以扭動,張大著嘴,野獸一樣亂咬。維娜的手腕被咬住了,掙脫不了,就強忍著,說:「孩子,你咬著好受些,你就咬吧。」

慢慢的,夢澤鬆了口。她的目光柔和起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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