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都到齊了吧,到齊了就開會了。」李明學看了一下會議室,九個常委除了宣傳部長到省里開會,人武部政委接待上級軍區來的首長外,其餘的七位都到了。

汪向民縣長一如既往地坐在左邊桌子的每一個位置上,接著是簡又然,在他的對面,是劉中田。今天唯一的不同,簡又然一進會議室就發現了的,是蔣大川。

蔣大川坐在會議桌的一頭,與李明學書記正好面對。平時,他是坐在邊上的。簡又然看見,蔣大川一直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從進會議室到現在,沒有停過。

李明學喝了口茶,「今天臨時開一個常委會,議題很單一,就是紀委的情況彙報。然後再請大家研究。」說著,他望了眼蔣大川,說:「大川書記,你先說吧。」

蔣大川合上了本子,朝所有的人都望了望。其實他自己知道,今天這個會議的內容,早在開會之前,常委們都已清楚了。正因為清楚,所以會議室的氣氛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樣。但是,可能有的常委還不清楚。在會議之前,就在昨天晚上,蔣大川同縣委書記李明學這今天的會議,吵了一次。不僅僅是開不開這個會的問題,而是要在這會上研究的問題,需不需要研究。李明學的態度很明朗,大事劃小,適當處理。而蔣大川態度也是強硬的,嚴肅處理,決不手軟。

結果是,兩個人吵了後,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是李明學同意了開這個常委會,集體研究。但是,李明學也側面地表達了一層意思:以治病救人為目的,不搞擴大化。

蔣大川打開本子,說道:「今天這個會,是個特殊的會。特殊在研究的對象,和研究的事情。對象可能大家都知道了,是吳大海同志。至於具體事情,主要有三點:一個是利用土地開發,收受賄賂,目前已經查明的,有一百四十多萬;二是為地方黑惡勢力撐腰,成了保護傘;三是生活作風腐敗。詳細的內容,已經在發給大家的材料中了。當然,涉及到秘密的,這裡就不公布了。按照省紀委的意見,要求湖東縣先拿出處理方案,報省紀委。涉及刑事的,立案查處。」

一陣翻動材料的聲音,會議室里靜極了。

簡又然昨天晚上已經得到李明學的通知,李明學說這事不太好辦了,要上常委會。簡又然沒有做聲,他心想:在吳大海的事情上,他是盡了力的。至於出現現在這樣的結果,他也不想看到。可是,既然出了,也就不必再多考慮。他找來了小鄭,讓他把一個信封,在今天早晨送到了紀委的廉政信箱。他相信那可能是湖東縣紀委設立廉政信箱後收到的第一筆款子。至於數字,他一直沒看。

也許這樣做是遲了一點,但是,總比不做好。他又很含蓄地打了電話給在省紀委工作的老同學。老同學說:關鍵在你們縣裡,那個蔣書記好像對這事特別的關注。

簡又然把事情弄清楚了,心裡就有了底。他有一種感覺,蔣大川堅持這樣做,不會是只到吳大海為止。他一定還有更深的目的的。

李明學把材料放到了一邊,說:「同志們,大家看了紀委的這個材料,不知是如何感覺?我的感覺是痛心。」他望了望,又繼續道:「吳大海同志是一個工作上很有能力的同志,應該說這幾年在鎮黨委書記的位子上,也確實做了一些事情,為當地的經濟發展作出了貢獻。可是,這樣的同志,放鬆了思想改造,不能正確地對待自己手中人民賦予的權力,走上了一條腐化墮落的道路。這是多麼地令人痛心哪!我在看到這個材料後,也感到震驚。」

蔣大川咳嗽了一聲,李明學正在講:「首先,對這個事,我想講兩點。一,縣委是有責任的,我更是有責任的。二,對吳大海同志的處理,請紀委繼續審查,實事求是,嚴肅處理。」

李明學說完,出門接電話去了。

簡又然朝汪向民看看,汪向民正眯縫著眼睛,看著材料。材料其實不長,講的都是些主要的方面。具體的例子,幾乎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常委會,與一般的議事性的常委會就有所不同了。一般的常委會,涉及到哪一個議題時,先是從最後一個常委說起,再依排名往上,最後到副書記,書記。而像這種性質的常委會,說穿了就是研究處理人,那發言順序就改了。是從上到下,從排名最前的,往最後。書記說了,縣長說。然後副書記說,常委們沒有特殊意見,可以只點頭,不說話的。

李明學出去了,會議無形中就等於停了。蔣大川又咳嗽了一聲,李明學就像聽著了似的,推門剛好進來。李明學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說:「大家都說說吧,說說。」

汪向民把茶杯了轉了下,又揭開蓋子喝了一口,才道:「剛才明學書記已經說了。我覺得吳大海同志,就目前這個材料來看,問題是很嚴重的。一個黨員幹部,竟然成了黑惡勢力的保護傘,這還了得?我記得去年我們曾專門搞過建築市場環境整治。結果是其它的大部分地方都有變化,都有成果。而作為重點整治的水陽鎮,卻是越整越差,風氣越整越壞。我就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呢?現在看來,是與吳大海有關的。」

汪向民又喝了口茶,接著道:「這樣的同志,我記得紀委也曾經查過。結果不了了之。這不了了之,不是救了一個同志,而是害了一個同志。早處理,是對他的負責。現在問題嚴重了,我想不僅僅是他個人的責任,也有其它更多的原因。當然,也包括我自己。我是副書記嘛,平時雖然對吳大海也作過一些批評,但應該說是批評得很不到位。這是教訓,要認真總結,要懲前毖後啊!」

簡又然聽著心想,這汪向民的話明顯地是有所針對。不然,在這樣的會上,就沒有必要去翻舊帳。他把這舊帳翻開,言下之意,誰都明白?如果兩年前那次就查了,就處理了,難道還有這事?而兩年前出現不了了之的結果,是與某些主要負責同志有關的。簡又然側著眼看了看李明學。李明學臉上的的肌肉動了動,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李明學說:「向民縣長的意見很重要。我們要保護一個同志,但是一定要有原則,要在黨紀國法的許可範圍之內。我看吳大海同志的問題,主要還是出在這兩年。主要是水陽開發區的建設,手頭的權力大了,求他的人多了,腐敗思想便滋生了。關鍵還是自己沒有管住自己啊!」

蔣大川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蔣大川也不避人,直接接了起來。對方說了一會,只聽見蔣大川道:「這事你就不必說了。老領導。你要是來湖東做客,我歡迎。至於來當說客,就請您不必了。我在開會,掛了。」

這個電話的由頭,大家一聽蔣大川最後的幾句話就知道了。吳大海一定也在四處找人,看來是找到蔣大川的某位老領導頭上了。

「書記、縣長都說了,我也說幾句吧,啊!」劉中田一直在沉默著,從進會議室到現在,他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現在輪到他了,「首先,我感到今天的會議氣氛過於凝重了。不就是一個水陽鎮的書記嘛?他犯了錯誤,理應得到處理。要是不處理,怎麼向組織上向老百姓交待?所以,我覺得研究這個問題,沒有必要。吳大海的問題明擺著,十分嚴重嘛。我們的幹部都這樣,還了得?」

「而且,我提議縣委以吳大海案件為典型,開展一次黨員幹部作風教育。像吳大海這樣的人,平時連我們副書記都不太放在眼裡嘛。這是目無組織,心裡沒有組織,不墮落才怪呢?我講的就這些。」劉中田說著,朝李明學望了眼。李明學正端著杯子,杯子正好遮住了他的臉。

簡又然有點不太明白,劉中田這樣借題發揮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不可能知道。現在,簡又然的大腦里已經對大家對此事的態度,有了一個基本的輪廓。處理是必然的,但潛在的,是深入處理,還是點到吳大海為止?

李明學道:「又然書記呢?也說說。」

「好的」,簡又然清了下嗓子,他感到嗓子里有什麼東西正在搔他。他又喝了一口,「我剛來湖東,應該說對吳大海同志還不是十分了解。僅有的幾次接觸,還都是因為工作,短暫的很。所以對吳大海同志的處理,我也說不出具體的意見。首先我表個態,服從縣委最後的決定。」

說著,簡又然抬起頭,看了眼會議室上方的日光燈,「不過,通過吳大海同志的事情,總結教育我們的幹部,我以為是有必要的。在這裡,我也想說一件事。年前,吳大海同志曾送給我一個信封。雖然我一再堅持不收,可他還是丟下了。我很生氣,讓小鄭同志把這筆款子放到了廉政信箱里。我這樣說,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說一個黨員幹部,關鍵還是要加強自身的學習。吳大海就是自身學習不夠,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值得反思啊!當然……」

大概是剛才簡又然直接把吳大海送他信封的事,抖了出來,這讓在座的常委們都感到有些吃驚。但是,轉念一想,簡又然這看似無意的一招,正是一手高招。他這一下子,既承認了事實,更重要的脫清了干係。意思是我簡又然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收了吳大海的信封的。然而,我並沒有裝到自己的腰包里,而是交到了廉政信箱里。至於什麼時候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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