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江省長一走,簡又然立馬像散了架似的,感到了累。

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簡又然閉上了眼睛。他用手在桌子上輕輕地划了劃。雖然眼睛閉著,可是他知道自己划了怎樣的幾個字,他劃的全是江字。劃著劃著,他就想起早晨江省長到湖東來,從高速路入口接車,一直到各個視察點視察。還有中午的自助餐,哪一個環節,哪一個細節,簡又然都用盡了心思去認真考慮過。有的點上,他跑了四五趟。在輝煌實業,他就要求程輝臨時給所有的員工,包括老總都佩戴了胸牌,上面標明了姓名、崗位、職務。江省長看了就十分滿意,說這才像個現代企業。誰說我們的民營企業不重視管理?不重視文化?這就是很好的管理,這就是很好的企業文化。

事實證明,簡又然對接待方案的修改是正確的。增加了一些文化類視察點,讓江省長很是興奮。在廣場上,江省長受到了正在休閑的老年秧歌隊隊員們的歡迎。他們自發地為省長跳了一支秧歌。江省長即興發表了講話,對湖東的群眾文化工作作出了高度評價。

在下午的彙報會上,江省長肯定了湖東經濟的發展,但更重要的是肯定了湖東經濟社會全面發展、構建和諧社會的做法。這些肯定,讓李明學的臉興奮得通紅。江省長在臨走時,對李明學說了一句話:「湖東還要有新的發展,發展好了,我再來!」

簡又然雖然一直站在人群之後,但是,在江省長聽取彙報時,他不失時機地向省長介紹了自己。他強調了自己下派掛職幹部的身份。李明學在邊上也說:又然同志很有思想,對湖東發展的幫助很大。江省長拍了拍簡又然的肩膀,說:「下派掛職,雖然是掛職。但也要同任職一樣,扎紮實實地做些工作。要融入地方,發揮長處,不斷學習,不斷進步。」

現在,這些話好像還在簡又然的耳朵邊上縈繞。

劉中田副書記過來了,看著簡又然疲憊地樣子,笑著道:「又然書記辛苦了。辛苦了啊!」

「哪裡。還好,就是有點……我只是做了點小事,大的事情不還都是中田書記和書記縣長做的?好在走了。」簡又然站起來,給劉中田遞過去一根煙。

劉中田將煙點了,吸了一口,問:「今天好像大河書記沒參加?」

大河書記是指紀委書記蔣大川,外人稱之為蔣大河。這個人到目前為止簡又然只見過三次。一次是他剛到湖東,第二次是縣委常委會,還有一次是在他步行回到湖海山莊的路上。兩個人加起來大概說過十句話,印象中這個人嗓門很大,人很豪放。劉中田一說,簡又然想想也是,蔣大川今天一直沒有露面。

「是有事了吧?」簡又然道。

「大概是有事。聽說他最近正在……」劉中田說著又收了口。簡又然也沒問。這句話其實說到這裡,已經很明了。一個紀委書記最近正在幹什麼呢?能讓副書記吞吞吐吐的,除了查人查事,還能有什麼?

簡又然在下來之前,就曾經給自己定過一條規矩:不摻和湖東官場的糾纏。

世間上的很多事,就是因為摻和太多,而越發糾纏不清的。對於只在湖東呆上兩年的簡又然來說,一旦摻和進湖東官場的糾纏,也許他就像一枚釘子,被旋進了一台大機器。到那時候,要麼被要機器粉碎,要麼被大機器同化。而這些,都不是簡又然所需要的。簡又然要的是兩年掛職後的「優」字,要的是掛職回去後的「提」字。因此,劉中田跟他談到蔣大川,他是不會多問的。言多必失,問多也必失啊!

劉中田見簡又然不說話,便慢慢地往外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問道:「後天元旦了,又然書記回省城吧?」

「不回去了。愛人和孩子要過來。他們沒來過湖東,正好來玩玩,也認識認識。另外,還有團縣委的一個活動。」簡又然邊拿起文件邊說。

劉中田哈哈一笑,「那好啊,不錯。丈夫下派,妻子當然要來看看。古代人丈夫從軍,妻子不遠千里還去送寒衣呢。」

「現在畢竟不是古代了。現在是女權時代,他們能來,不是送寒衣,而是我們男人的莫大榮幸啊!」

「哈哈,這麼說,又然同志也是氣管炎患者啊。同病相憐,同病相憐哪!」劉中田有意識地向簡又然拱了拱手,然後笑著出去了。

簡又然也搖頭笑笑。然後在文件上批下了一個個的「閱」字。

晚上回到湖海山莊,袁朝袁總急匆匆針跑過來,問簡書記是不是小顧什麼地方做得不好?簡又然說沒有的事,我只是說不必要天天晚上等的。我在這兒住還得兩年呢?以後沒事就不要再安排人了。如果有事,我會給服務台說的。

袁朝說原來是這事,小顧說你找我,我還以為……這就好,這就好。沒人也不行,遵照您的意見,我讓她們注意點。

簡又然也不好再說了,袁朝就跟著簡又然進了房間,說江省長來湖東影響很大,外面都說這是因為簡書記的原因。「是啊,簡書記從省委下來,當然……」

袁朝看了看簡又然,說既然這樣,我就走了。簡書記有事,就喊一聲。她們服務員就在樓層的。

袁朝走後,簡又然也沒洗,就直接上了床。頭腦里一片空白,也許是過度緊張了,這會兒,在空白之外有了些疼痛。他把有些疼痛的一面頭側向了枕頭,正要睡下,手機又響了。他伸出手拿過手機,是杜光輝。

「這麼晚了,這杜光輝也真是……」簡又然想著,還是接過了電話。杜光輝說聽說江省長到湖東了。簡又然說是的,下午剛走。杜光輝說你這下搞大了,把省長都搞來了。簡又然一笑,說:「不都一樣!你我都是掛職的人,還說這話?」

「那倒也是。」杜光輝道:「元旦回去吧?」

「不回去了。小苗他們過來。」

「那不錯。不行我也讓黃麗他們娘兒倆過來。」

「是不錯啊。不過,桐山那邊雪都化了吧。路怎麼樣了?」

「路基本上都通了。只有少數地方不行。桐山這邊真的很窮,特別是深山區。像窩兒山那邊,唉,窮哪!」

「湖東也還有貧困戶啊,哪裡都一樣。慢慢來吧。是吧。」

「啊,我就是打個電話隨便問問。一個人住在這兒,閑得慌。」

「也是啊,也是。我正準備睡呢。」

「啊,那你睡吧。」杜光輝說著掛了電話。簡又然對著手機一笑,「杜光輝這傢伙也學會打聽了,進步了!」在他的眼裡,杜光輝平時就是是榆木疙瘩一個。有些事,就是再憑你有多大能耐,也難把經解開的。

剛才的睡意,因為杜光輝的電話,卻消失了。睡眠就是這麼古怪。彷彿愛情;你不想時,它偏來了;你想的時候,它卻躲在遠遠的地方,冷眼瞅著你。看著你心慌,看著你煩燥,看著你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看著你思緒空茫,卻一無所思……

簡又然起床洗了個澡,人也清醒了許多。他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漸漸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簡又然起了床,簡單地洗了洗,就到山莊的小湖邊散步。這湖海山莊的風景確是妙絕,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聽說這山莊本來是一個省里高官地情人投資建設的。後來這高官調走了。他的情人也低價處理了這山莊,讓湖東縣政府得了個好處。改成了湖東縣的高級接待處。李明學書記也住在這山莊里,不過他住的是一棟單獨的小別墅。就在湖的對岸,綠樹掩映之中,顯得寧靜而神秘。

簡又然沿著湖邊走著,湖不大,看得出來是個人工湖。四圍都是水柳,大都向水裡低垂著。只有一棵,不是向下,而是向上,在一大排的樹中顯得另類。簡又然走到這棵樹下,抬頭向上一看,樹比其它的樹都明顯地高些。可是樹頂卻被折斷了。「樹大招風,樹高易折」,這裡就是一個生動的例子。簡又然看著,沉思了會,便往回走。

「又然哪」,李明學書記不知從哪條小徑上,突然走了出來。

「明學書記也散步啊!」

「是啊,走走多好。空氣清新,也可以清心哪!」

簡又然笑笑,說:「是得走走。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好的空氣?難怪李書記一天到晚臉色紅潤,原來是這山莊滋潤的啊!」

「也不假啊。到這兒來三年,我是越過越好了。你也是。我看你就比來時好些。這裡的空氣總比省城好,寄情山水,放歌園林,這是古人的理想。我看現代人也要有這理想。所謂的田園嘛,啊!哈哈。」

「明學書記真是一個會生活的人,很有詩意,很有詩意啊!」

李明學看了看水柳,過了一會兒才道:「哪還有詩意?年輕的時候,讀大學那會兒,我還是一個校園詩人呢。《詩刊》上都發過我的詩歌。可是現在,天天都是工作,天天都是瑣事,詩歌早跑了。想起來就頭疼。」

這話倒讓簡又然有了些同感。人說青年都是詩人,讀大學那會兒,詩歌就像水中的小魚兒一樣,你不想它冒出來都不行。有時睡著睡著,詩歌就流瀉出來了。看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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