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

方良華秘書長住院了。

送到醫院時,方良華的嘴角已經開始冒白沫了。醫生初步檢查了後說,血管破裂了。再做CT檢查,幸運的是,破裂的是小血管,但破的不是一根兩根,而是一片。醫生說這是長期緊張的結果。方良華躺在床上,眼是閉著的,人是糊塗的。

程一路來看望方良華,方老拉著他的手,「程書記啊,我早跟你說過,良華到市裡來以後,有些事做得不好啊。我就一直擔心。現在可不?身體出問題了。唉!也怪我。老早就有人告訴我良華在桐山的事,我找他談,他生氣。其實我這個兒子我知道,膽子小,心裡窩著個問題,時間長了,就……唉!」

「方老,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良華秘書長病了,關鍵是要好好地治療。我剛才也問了醫生,恢複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程一路望了一眼床上的方良華,他一動不動。

一個好端端的人,前兩天還在一塊兒開常委會,出事前的晚上,還在一塊吃飯,可是現在卻躺在了床上,人事不省。生命是多麼地脆弱啊!程一路不由得嘆息著。

從醫院回來,程一路向齊鳴彙報了方良華的病情,至於其中方老所說的那些事,他一概沒說。但是,回到自己辦公室,他卻想開了。

方老說在方良華昏倒之前,他還接過一個電話。好像說什麼誰,誰自殺了。方良華沉默了一會兒,就軟在了沙發上。

是誰?自殺的是誰呢?

程一路想起昨天高曉風電話里的說的事。其實上半年時,程一路就曾側面地勸過方良華,讓他好好地處理一些問題。那時,就有很多桐山來的舉報信,舉報方良華在一些工程項目上,受賄數字很大。後來這些好像也平靜了。不想,快到年底時,出了賈紅旗的車禍,本來平靜的桐山,又再次不平靜起來。方良華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陷入了一種緊張複雜的焦慮之中。雖然平時看著他,也是說說笑笑的。但是仔細地看,那些說笑里,是有幾分勉強,幾分虛脫。

難道?

程一路突然想到這個自殺的人,是不是劉勁松?他為自己的這個念頭吃了一驚。他馬上打電話給高曉風,結果卻不幸地證實了他的判斷:劉勁松自殺了,而且應該是三天之前。屍體是在一片小樹林子里找到的,用的是安眠藥。找到時,身上爬滿了螞蟻,臉部已經嚴重變形。

「他有沒有留下……」程一路問高曉風。

答覆是:「沒有,什麼也沒留下。只是在他家的地板夾層里,發現了一些現金,裡面還有一封信,是寫給孩子的。裡面除了囑咐孩子好好長大成人外,特別囑咐孩子,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方良華。但是,沒有特殊的情況,不要去找。」

「這就怪了。」程一路嘆道。

高曉風說:「是有點怪啊。我們正在調查。周守一局長也在我這兒,一有新的情況,我們將及時向你彙報。」

程一路說了聲你們辛苦了。掛斷電話後,他站起身,走到走廊上,朝下看了看。方良華的辦公室正鎖著門。

陳陽從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來,看著程一路的表情,慢慢地又有些怯怯地說:「桐山的案子可能是個大案,也許……也許不比去年的案子小。」

「別胡說。」程一路壓低了聲音。

「我不是胡說。我可以肯定。這個案子涉及到人命。膽子太大了,敢這樣。唉。那個劉勁松倒好,自殺了。一了百了。」陳陽咕嚕著。

程一路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陽說:「外面人都知道了,我是聽他們說的。」

程一路就嘆口氣,心想現在的保密也是成問題。外圍比核心還清楚,還保什麼密呢?像這樣保密,到最後,可能除了核心人物,誰都清楚。所謂:「妻子偷人,最後知道的必定是她的丈夫。」

臨下班時,徐成副市長打來電話,說省里發改委的一個副主任來了,想請程一路副書記出面陪一下。程一路說當然行,就到了金凱悅。在金凱悅的門口,程一路看見了溫雅。

「你好,程書記!」溫雅很大方地上前來打了招呼。

程一路也打過招呼,溫雅說:「很長時間沒見程書記了,你可還欠著我一次茶。」

「是嗎?那好啊,待會兒吃完飯,我請你。」程一路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笑道。

「那我等著。」溫雅說著向程一路笑了笑,又問,「聽說威遠破產了。」

「是嗎?我不清楚。」程一路感到有些吃驚。

「啊,那就算了。記著中午喝茶啊!」溫雅說完,程一路便進門了。

吃飯的時候,徐成問到方良華秘書長的病情,程一路說應該能醒過來,但醒過來後怎樣,就看他自己了。徐成說聽說秘書長在桐山那邊惹了點事……

「這個嘛,哈哈。可能是有點。但目前……」程一路望著徐成,停了。

徐成已經知道程一路知道了,說透了就沒意思,便嘆口氣:「南州才剛剛平靜一年哪,唉!怎麼?這事影響大啊!」

「是啊,影響很大。我也擔心哪。僅僅就這兩個月,劉卓照案件,賈紅旗車禍,現在又出了仁義的礦難,還有這……複雜啊複雜!」程一路嘆息了一聲。

飯後,程一路剛剛下到樓梯,就看見溫雅站在那兒了。溫雅大概喝了點酒,臉上有微微的紅。

程一路說:「走,喝茶去!」程一路想從溫雅這裡再了解些威遠破產的事。

齊鳴主持召開南州市委常委會,會議的氣氛一開始就很凝重。

程一路早早就到了,最近他看到齊鳴書記的臉色一直不好,知道齊鳴的心理負擔很重。

按理說,一個一把手,到一個動蕩過後的地方來干,其實是件好事。百廢待興,也就能看得出成果。只要安穩了,只要有一點發展,就會得到肯定。因此齊鳴一到南州,就堅持不懈地抓經濟,提出了一系列促進經濟發展的新舉措。包括領導幹部離崗招商,大力引進外資等。這些舉措大部分還是取得了成效的。但是,令齊鳴沒有想到的,在取得成效的同時,出現了現在這麼多棘手的事情。省里已經在干預南州的事了。桐山和湖東的調查組剛剛才結束,仁義礦難又讓南州再次成為各大新聞媒體的焦點。雖然岳琪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但這事是捂不住的。人命大似天,誰敢捂?

會議室里很靜,常委們進來的時候,也不像平時那樣還互相說說笑笑,今天只是禮節性地點點頭。點頭的含義還讓人感到微妙。方良華沒有來參加,他還躺在醫院裡,還在昏迷之中。

趙守春斜睨著眼,把茶杯蓋從左轉到右,又從右轉到左。待他轉完三圈,齊鳴宣布會議開始。「大家知道,今天這個常委會,是個很特殊的常委會,也是我不想開的一次常委會。在會議之前,我想先就南州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向市委作檢討。作為一把手,我必須要負領導責任。」齊鳴說完,會議室里更靜了。

趙守春道:「我也是有責任的,沒有及時地發現問題。我也要檢討。」

程一路和岳琪相視了一眼,卻都沒有說話。兩個一把手說了,再說就沒有必要了。

齊鳴請紀委書記高曉風通報了三起事件的調查情況。高曉風的通報不長,主要是三個方面:仁義礦難已經查明是私自開採,管理混亂。湖東選舉,也基本查明了,劉卓照確實沒有參與賄選,而是縣長一手操縱的,但劉卓照負有領導責任。桐山的賈紅旗案件,已定性為一起刑事案件。桐山縣副縣長劉勁松,指使殺手製造了賈紅旗車禍,導致賈紅旗和司機死亡。殺手已被抓獲,劉勁松自殺。根據案情,已初步確定這個案件可能牽扯到某些更高級別的領導幹部,目前尚無確切事實,正在調查之中。

高曉風彙報完,不知是誰嘆氣了一聲。

程一路在高曉風彙報之前,已經知道了這些。可是現在聽來,還是有些心驚。齊鳴把本子打開,緩慢地說道:「剛才聽了曉風同志的彙報,觸動很大啊!不到三個月時間,連續出現三起事件,而且性質都是十分惡劣的,結果都是十分嚴重的。這說明我們這個班子,包括縣級的領導班子,在思想上有問題,在認識上有偏差。請大家就三起事件,分別談談吧!」

常委會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討論人事,從排名在後的常委先說;而討論像今天這樣的議題,則得從排名在前的常委先說。趙守春先說了,他先是談了談對南州這三起事件的認識。也談到了南州去年的官場風波。在如何處理上,他只說了兩個字:「慎重!」

這其實是給後面發言的同志定了個調子,既然市長都不直接提出處理的意見,誰還來提?程一路也就在趙守春的基礎上,重新闡述了一遍。但是,在說到劉卓照賄選事件時,他提高了聲音:「這個問題既然出來了,劉卓照同志負有領導責任。而且,在事前,他也曾經大概知道些情況,而沒有及時有效地加以制止。這是一種不好的勢頭,必須加以遏制。」他停了下,又談到仁義的礦難,「對馬洪濤同志的處理,請市委定。但同時我請求市委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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