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雨終於停了,初秋的陽光金黃而明亮。

程一路站在窗前,看到那些樟樹,在秋陽之中,都抖落了身上的雨水,舒展開了它們精緻的綠色。連日的雨,使樟樹也像一個得了憂鬱症的孩子,失去了精神。現在好了,陽光出來了,小小的樹葉在陽光中,靜靜地打開。清香也在它的靜靜打開中,一縷縷地沁入肺腑。

組織部長徐成過來了,他要同常振興副書記一起,找馬洪濤談話。

程一路因為分管政研工作,自然也參加了。馬洪濤的臉色卻是鬱郁的,一點笑意也沒有。程一路拉了他一把,讓他坐下。徐成開口說:「馬洪濤同志,你大概也知道了。組織上決定調你到仁義縣工作。暫任縣委副書記,副縣長,代理縣長。」

「這個我知道了」,馬洪濤說著望望大家,又道:「可是,我不太想去。我覺得自己真的不適合基層工作。我怕我干不好!」

「有什麼干不好的?一個市委政研室主任下去,能說干不好工作?洪濤同志啊」,常振興停了一下話頭,喝了一口茶,「洪濤同志啊,你還年輕。到基層鍛煉,也是組織上對你的一種肯定,更是一種關心。仁義今年來是情況複雜了點,但是,越複雜的地方越能鍛煉人,越能培養人。市委讓你下去,也是充分考慮反覆權衡的。你不能辜負組織上的希望哪!當然嘍,基層工作不同於機關工作,有基層工作的特點。這個,你要下去以後,加強學習,多聽當地同志的意見。搞好團結。特別是對一些遺留問題,要認真對待,深入分析。」

馬洪濤聽著,卻把眼睛扭過來朝程一路看了看。

常振興便道:「一路啊,你是洪濤同志的老上級了,你說說。」

「其實剛才常書記都說了」,程一路故意謙虛了一下,「不過,既然是洪濤同志下去,我也就說幾句。仁義是個自然資源比較好的地方,以前馮軍書記在那兒,一直想做活這塊大文章。但是,這裡面矛盾多,問題也多。洪濤同志下去後,可能首先就要處理好這個問題。尊重前任的原則,又要針對當前的實際情況,這樣才能走好第一步。現在,仁義還沒有配書記,你去之後,事實上是主持縣委縣政府的工作,擔子很重哪!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幹好的。怎麼樣,有信心吧?」

「我可真的沒多少信心」,馬洪濤笑笑道。

常振興、徐成和程一路都哈哈一笑,談話就算結束了。然後大家開始閑談。徐成說:「省里正在醞釀調整地市級領導班子了,可能最近就會有動作。」

「也是要調了,馬上就要開黨代會了。聽說有幾個市已經開過了。」常振興把茶杯端在手上,茶上的水氣,裊裊地上升著。

馬洪濤就說要先走了,還要收拾收拾。程一路說也是,徐成說:「明天上午,我讓李副部長送你到仁義去。」馬洪濤笑著道:「不必要了,不行我一個人搭車去吧。」徐成拍拍他的肩膀,「一個堂堂的縣長,搭車去報到,這不是廉政啦,這是作秀。」

大家說說笑笑,然後徐成和馬洪濤就走了。常振興卻嘆了口氣,程一路看著也沒問。常振興道:「不知省里到底怎麼安排了南州的班子?現在南州人心很亂啦。」

程一路也嘆了口氣。南州最近確實人心浮動,傳言不斷。雖然張敏釗案件工作組已經撤走了,但是另外一個專案組還在。加上馮軍又死了,整個局勢撲朔迷離。王士達最近突然變得沉默,大概是從什麼渠道得到了省里的一些傳聞,所以開始慎重了。在這些已經被雙規了的人中。馬懷民是一個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人物。他一直與馮軍,在礦山的開採權上有爭議。而且多次揚言馮軍在這裡面有問題。馮軍還沒等到上面來查,卻因公先去了。查的方向不知怎麼就轉向了原任縣長馬懷民。這一查,卻也是讓人大吃一驚。馬懷民在礦山開採的事情上,受的好處費也有上百萬了。

馬懷民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調到了物價局,還是沒有能逃掉這人生一劫。

「最近同懷航同志聯繫過嗎?」常振興不經意地問道。

「沒有,他到省里了,忙得狠哪」,程一路笑著搖搖頭。

「也是」,常振興道:「他一走,留下南州這麼個攤子,哈哈……難哪,難哪!」

程一路也喝了一口茶,看著常振興沒有說話。常振興又道:「聽說閻麗麗放出來了?」

「不會吧?什麼時候?」程一路有些驚訝。

「我也是聽說的,大概就在前兩天。不過我還聽說她要到北京去……」常振興好像說著有些無奈了。

「到北京?」程一路問道:「到北京去,就她?」

「是啊,這個女人不簡單啦!」常振興的話里既有感嘆,也有佩服。

兩個人正在談著,陳陽過來喊秘書長,說王士達市長有事找他。程一路笑笑,就出門往政府這邊來了。

王士達辦公室里滿是人,程一路進去後,其它的人都一下子散了。王士達苦笑了下,「你看,我這個市長也不好當啦。到處都要錢。七處冒孔,八處冒煙。唉!」

程一路坐下來,王士達望了望他,然後聳聳自己的粗脖子,笑著說:「一路啊,讓洪濤同志到仁義,他沒什麼意見吧?」

「他有什麼意見?服從市委安排。剛才常書記和徐部長才找他談了話。他態度也很好。」程一路故作輕鬆道。

「年輕人要下去鍛煉,基層工作必不可少啊!」王士達說完瞟了眼程一路,然後才道:「濱江大道的招標會是最近開吧?準備得怎麼樣?」

程一路就將準備情況一一地彙報了,王士達點點頭,「這很好,程序上一定要陽光。至於結果,也要考慮一些具體問題。招標結束後,立即著手動工。老百姓都在看著政府,不能再拖了。」

「這個我知道。」程一路答道。,心裡卻在想著那個叫葉峰的。前幾天葉峰還打電話來問這個事。他沒有多說。可能事後又打了王士達的電話了。

程一路端起杯子,輕輕地泯了一口。王士達像有什麼話說,卻不好開口。程一路道:「市長要是沒事了,我就過去了。」

「啊啊,真還有點事。是這樣」王士達說著把身子往前移了移,正要繼續說,卻又站起來,把門關了。然後道:「最近南州風波很大,弄得省里對南州的班子配備也有不同的想法。有人甚至在背後搞我。這種風氣不好啊!我最不喜歡暗中使冷槍,這算什麼本事?我跟懷航同志這麼多年,也沒在背後說過他一個不字。」王士達說著,彷彿有無限的委屈。

程一路沒有做聲,官場的上的話誰都沒法拿準。拿不準的話就表明態度,這是大忌。王士達繼續道:「一路啊,我一直是很敬佩你的。你看,南州這次風暴這麼大,很多人都對你有想法。可事實上是你一點邊也沒沾著。這好啊,不容易!」

「謝謝市長,沒沾上才是正常,一沾上就不正常了,是吧。」程一路笑笑。

「也不是僅僅正常不正常的事,這反映一個人的修養。以前張敏釗出事時,我還真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是多餘的了。不過我聽說,不僅僅省里,更上層也有人賞識你啊。」說著,王士達的笑分明有幾分意味了。

「這哪有?連我都不知道」,程一路趕緊說。

「嗬嗬,這個不說了,不說了。下一步有機會也給我說說嘛,南州這個局面下,最要的就是團結啊。」王士達轉了話題。

程一路點點頭,他知道王士達已經表述清楚了自己的意見,就告辭了。王士達一直把程一路送到走廊上,親熱地握了握手。程一路直到上了車,好像感到王士達的話還在耳邊迴響。

中午程一路參加了市黨史辦接待新四軍老同志的歡迎會,這些老同志雖說年齡大了些,但愛黨愛國的激情一點沒有減弱,相反,說起現在社會上的一些事情,比年輕人火氣更大。這裡面就有方良華的老父親。方老說起腐敗,牙根似乎都在打顫。程一路聽著,也只是笑笑。他想起當初方良華剛下到縣裡時,為了當個書記,也是這個方老,拄著拐杖,差點把任懷航辦公室的地板給戳通了。可是這會兒,他的剛正,甚至讓程一路都有些羞慚。因為是老同志,特事特辦,中餐安排了酒。這些老同志,酒量不大,但多少都還能喝上一杯。程一路也禮節性地喝了幾杯。最近他很少喝酒了。

葉開把程一路秘書長送回家,自己便找地方去了。程一路開了窗子,讓陽光照進來。頓時屋子裡有了一縷縷金黃。自從上次那次生日喝酒後,程一路讓荷花回家了。後來二扣子專門跑來,解釋說根本就沒什麼事。那酒也是真的米酒,只是叔身體太累了,所以喝了有點醉。而且,荷花也是看著叔醉了,留下來照顧叔。啥事也沒發生。只是那丫頭天快亮時困得不行,便倒在床上睡了。「真的,叔,您就相信我和荷花吧。」二扣子差一點跪了下來。

「這事不說了,但是,從今以後,你們不要再來了。以前的事,謝謝你們!」程一路扶起二扣子。二扣子的眼淚已經出來了,「叔,我二扣子再壞,也不會壞到害叔您的份上。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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