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剛上班,程一路就收到簡韻的一條簡訊:雨聲有大,心情很煩,願我的簡訊能給你一絲清涼。簡訊下面還畫了一張調皮的笑臉。

程一路有點感動,這些年來,他收到過太多的簡訊,也有各式各樣的祝福。但像簡韻這樣清清純純的祝福,真的彷彿一絲清涼,讓這煩躁的心,有了片刻的寧靜。他想,人與人之間一定有一些內在的相通的東西,它存在,但不為我們所知。就像簡韻,程一路第一眼看見就感到親切。而簡韻,也顯然一直關注著程一路。只是這種親切和關注都是默默的,都是沒有絲毫功利色彩的。而這,恰恰是在官場行走多年的程一路,所久違和期望的。

站在窗前,雨中的香樟更綠了。程一路回了四個字:願你快樂!

馬洪濤叩了門進來,告訴程一路南日的二期工程正式開工了,任懷航書記請程一路去參加開工典禮。程一路問:「不是已經開工了嗎?」

「是啊,可是蔣和川又要搞一次,說是正式的。跟他們合作的香港和北京的客商都來了。」馬洪濤說著,望了望程一路,「這個老蔣,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了?亂說什麼?」程一路問道。

馬洪濤知道自己說漏了嘴,立即道:「我也是瞎說,秘書長,就這樣了。」然後匆匆出去了。

程一路看著,卻笑不出來。馬洪濤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南州官場大概都已經在傳著任懷航要調走的消息。加上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確實「不是時候」。在這不是時候的時候,搞南日的二期工程開工典禮,又顯得格外突出。就像一片亂糟糟的地上,突然地長出一棵樹來,不讓人注意也不行了。

吳蘭蘭前些天說要來南州,一定就是為南日的二期工程而來。那麼,按時間,吳蘭蘭今天晚上可能就要到。在程一路的心目中,他所喜愛的吳蘭蘭一直停在下年前。而現在這個吳蘭蘭,只是他的戰友吳蘭蘭,只是老首長的女兒吳蘭蘭了。

桌上放著政研室才搞出來的南州市黨建情況彙報,還有組織部剛剛下發的關於馬懷民同志任職的通知。仁義縣縣長暫時缺著,聽任懷航一解釋,程一路後來徹底想通了他同意馬懷民任職的原因。一是為著馮軍著想,上面正在查他的礦山開採,馬懷民本來對這個事情就有不同的看法,這時候讓他離開,而且是很體面地離開,他不可能再有什麼話說。更深層次的意義,任懷航沒有說,但程一路想到了。在離開南州之前,任懷航希望南州是一個平靜的南州,是一個和諧的南州,是一個繁榮的南州。他不想因為和王一達的矛盾,影響到他的離開。無論將來到什麼地方,無論組織上怎麼安排,他是肯定要走了。在走之前,送一束橄欖枝給王一達,對他來說,既顯得君子風度,又沒有絲毫損失。這種不花本錢的官場手段,被任懷航運用得滴水不漏。

程一路不由得不佩服了。

王浩副書記打電話過來,讓程一路上去。程一路放下手中的文件,到了王浩辦公室。

王浩說:「坐,坐啊,一路同志。」

程一路說:「剛才在辦公室坐了一上午了,正好站會兒。王書記有事嗎?」

「是有點事,先給你說一下。」王浩看著程一路,說道:「是關於仁義的事。調查已經結束了。可以肯定的是仁義的一些做法是不對的,我們已責成他們改正。有些同志反映馮軍同志的問題,我去看了,都是沒有原則的說法,沒有根據嘛。馮軍自己也說了,不就是喝了點酒,抽了點煙嘛。小題大作,這種風氣不好啊!」

程一路聽著,心想王浩以前對馮軍也是很有看法的,聽這口氣,好像變了。

王浩笑著,繼續道:「我不是袒護馮軍同志,在仁義那麼艱苦的地方,不容易啊!我這次去主要要求他立即收回礦山的開採權,在安全管理的前提下,採用市場化運作,當地人優先。同時,妥善處理好外來礦主的遺留問題。馮軍同志可能還對我有看法,這不好。但我也理解。你和他關係不錯,是不是請你做做他的工作,早點解決問題。」

「這個當然可以」,程一路答道。

王浩又笑了,轉了話題,「一路同志啊,懷航書記要走了,馬上也要換屆了。這個……」

程一路自然明白王浩沒有說出的話的意思,也笑道:「王書記在南州威望很高,又是懂經濟的,現在需要這樣的領導幹部啊。」

「那也不一定」,王浩說:「我就是不願意離開南州,對這兒有感情哪。我跟馮軍同志就講,大家都是為南州老百姓工作的,只要走得不是太偏,大家還是要互相關照關照的嘛。哈哈!」

「是啊,我知道」,程一路笑著應付了句。

從王浩副書記的辦公室出來,程一路想南州官場的格局好像在一夜之間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不可理解了。以前有一條謎語,叫會變的孩子臉——中國官場,看來一點不假。

中午在外面吃了飯回家,程一路也不想休息了。荷花已經來了,還帶來了一些老家的土特產,可是程一路根本就沒有家吃過飯,所以一直放著。坐在書房裡,程一路突然想起還有好幾張卡在。他把這些卡拿出來,一算也有十一萬多了。心裡想著都有些吃驚。才幾個月時間,還不包括二扣子拿去兌換了的七八萬塊錢煙酒。二扣子每次兌換的錢,他都要拿出一半來,交給二扣子,讓他捐給了村裡的小學。其餘的錢,他一直放著,也沒有動。除了中間曾給張曉玉匯過一筆三萬元外,還有幾千塊錢,就放在抽屜里。現在,這些卡成了燙手的紅薯,黃川案件和張敏釗被帶走後,程一路不止一次地想到這些卡,他必須儘快而且妥善地處理掉它們。但是怎麼處理呢?沒有一種辦法是萬全的辦法。程一路嘆了口氣,依舊把卡放進了抽屜里。

打開郵箱,張曉玉的信已經來了。當然是問張敏釗的事,對於程一路的生活,張曉玉最近問得越來越少了。大概是想程一路已經適應了。兒子程小路也發了一封信,內容很少,大意就是自己在澳洲已經習慣了,是不是建議讓媽媽回去,照顧爸爸。程一路看了笑笑,兒子也開始懂事了,知道關心老爸了。轉念一想,人生迅忽。不看自己老,只看孩子一天天長大。十年前,當程一路剛從部隊轉業回來時,小路才上小學,一晃都留學澳洲了。

程一路伸頭朝桌上的鏡子里看了看,他猛然發現在左邊的鬢角出現了好幾根白頭髮。程一路的頭髮一直很黑,張曉玉就曾經說他的頭髮天生麗質。但現在這頭髮開始變白了。彷彿就是今年以來的事,又好像就是這幾天的事。臉上的皺紋雖然沒見增多,但是皮膚有些松馳,也有點蒼白了。

唉!程一路重重地嘆息一聲,放下了鏡子。

晚上,程一路剛剛參加完一個應酬,吳蘭蘭的電話就到了。吳蘭蘭說她到了南州,想請程一路,不,程秘書長喝茶。

程一路捂著手機,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吳蘭蘭的邀請。葉開就把他送到了「在水一方」。上樓梯時,程一路想吳蘭蘭怎麼找了這樣一個地方?這地方臨江,過去一點就是沿江老街。程一路以前來過一次,是一個單位請客。

吳蘭蘭早在等候了,就她一個人,這讓程一路避孕藥些意外。吳蘭蘭看出來了,笑道:「怎麼?我一個人,你不敢見?我的大團長。」

「這倒不是」,程一路用眼睛瞟了瞟四周,也沒看見什麼熟人。事實上,這是在大廳,就是有熟人也無妨。吳蘭蘭給程一路斟了杯茶,說上次老爸過來,回去後把程一路送的字畫掛在客廳里了,一來人就介紹說這是他的一個老部下送的。「老爸喜歡你,比對我還好」,吳蘭蘭笑道。

程一路也笑了,他知道老首長喜歡他。

兩個人東扯西拉地說著話,就說到明天要開工的南日二期工程。程一路問吳蘭蘭,合作的資金是不是已經打過來了。吳蘭蘭說早打過來了,程一路就不說了。他本來想告訴吳蘭蘭南日二期的用地,上面正在調查。將來的情況怎樣,還說不準。但一想合作歸合作,即使這地不行,還有另外的地,不太影響。但深層次上,程一路還是有些擔心,南日的有些情況他也是清楚的。蔣和川這人膽子大,跟上層走得近,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吳蘭蘭問到馮軍,程一路把仁義礦山的事簡單地說了。吳蘭蘭說我也投資了,程一路說這按理不會有事,而且你的投資只能算是小的,多的有三四千萬。說著,程一路就打通了馮軍的手機。馮軍一聽吳蘭蘭來了,疲憊地聲音立即高興起來,問在哪裡,他馬上就到。

吳蘭蘭看著輕輕地笑了笑,不經意地說:「本來我準備今天晚上就是我們倆呢。可是……」

程一路當然聽見了這句話,卻裝作在喝茶,沒有理會。

馮軍很快到了,見到吳蘭蘭,馮軍的嗓門就大了,笑著抱了一下。程一路哈哈著,「別急著,仁義的事處理得怎樣了?我聽王浩書記說,沒什麼大事。」

「當然沒什麼大事!還能有什麼大事?不就是那個馬……在里起鬨嗎?這樣的人,還到物價?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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