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國土局長孫前進過來了,剛坐下,程一路就看見他的臉好像清瘦了些。

陳陽進來泡了茶,就退出去了。程一路關切地問道:「人瘦了不少,是忙吧?還是酒喝多了?」

「唉」,孫前進的臉色因為瘦而發出清光,皺紋也一道一道的,「哪還喝酒啊?早就不喝了,三高,再喝就得進大煙囪了。」

「這倒也是,到了這個年齡,誰都有個這高那高的。老百姓說這叫官場病。其實他們不知道身在其中的苦。身體是自己的,什麼都換不到。」程一路也感慨。

孫前進望著程一路,眼神里卻有些空茫。

兩個人又隨便地說了些不關痛癢的事,最後,一杯茶也喝得快盡了,孫前進站起來,輕輕地問:「張省長五一不過來吧?」

「不太清楚。」程一路確實不太清楚,他沒問,張敏釗也沒說。

「上次,張省長過來,那事,我已經辦了,」孫前進說,「要是看見他,給他說一聲。最近我老為這事心煩。」

「那事?啊,好的。」程一路答道。

孫前進放下杯子走了。程一路揣摩他過來,也許就只是為了最後那幾句話。孫前進說的那事,其實程一路一點也不知道。張敏釗上次過來,雖然是程一路安排的,但後來他沒有參與。張敏釗找李仁、孫前進還有周守一,到底為什麼事,程一路也不曾過問。不該是他知道的,他從來不主動知道。現在看來,當時他們確實談了些事,不然孫前進不會說「事,我已辦了」這樣的話。但是,聽孫前進的口氣,張敏釗沒有對孫前進事情辦了後給以回覆,這可能讓孫前進有些著急。不然,他不會找到程一路的,更不會說出那樣的話的。

那麼,張敏釗到底到南州來,讓孫前進他們幹了什麼事呢?程一路突然想到這點,卻無處可問。

王傳珠進來彙報說明天到九寨溝都已安排好了。一共四十四人。程一路說不是四十一嗎?王傳珠笑道:「增加了三個,常書記的夫人,王書記的小姨,還有一個是桐山的方良華方書記的妹妹。她跟王書記的小姨正好是同學。」

程一路皺了皺眉頭,心裡有些不快。但是沒有說出來。王傳珠當然看見了,就又笑著說:「這事也怪我,但是,書記說了,我也不太好辦。當然最後還是請秘書長您來定。」

「還定什麼?就這樣吧。」程一路語氣有些生硬。

王傳珠依然笑著出去了,王傳珠這人長期搞後勤,練就了這樣的功夫。臉上總是掛著笑,就是挨批了,也還是笑。笑有時不失為一個好的手段,能夠化解尷尬,大事化小。

下午,程一路分別到任懷航書記和其他幾個書記的辦公室走了一趟,一一地問了問五一長假的安排,辦公室是不是需要提前準備什麼。任懷航是要回省城的,常振興和王浩都已另外有安排了,徐真副書記還沒定,但是,也不會在南州,晚上她就要趕到省城。

領導們都安排定了,程一路心裡也定了些。辦公室里同時安排了三台車子,作機動用。雖說是長假,但也還有很多的事要處理。常委會有一個紀律,長假期間,不論在哪裡,不論什麼時候,手機一定要保持暢通,人能夠隨時找到。事實上,對於領導們來說,長假不長假,都是一樣。只是平時的工作更忙些。因為長假,上面的會開得少,下面也就不需要急著一層層地往下傳達。少了會和各種名目的調研,中國的機關工作立即就單純了,也就一下子清凈了。

程一路沒有給其他領導說他自己五一長假的安排。魯胡生曾經打過電話,問他一個人怎麼度假,說蔣和川想請秘書長出去走走。這走走的意思,程一路自然懂。這幾年,國家實行長假後,不僅造成了黃金周,創造了假日經濟,同時也派生出了「假日官場經濟」。很多人就瞅准了長假,請領導出去走走,散散心,賞賞風景,高雅,體面。領導不花錢,請的人自然也得到了他們想得到的利益。山山水水間,不僅留下了各級領導的足跡,也不斷地留下了他們對人生的感慨和對生活的讚美。因此,每到長假前,領導們的安排就成了一些人關注的焦點。蔣和川去年長假曾請任懷航書記一家到西北走了一趟。據任懷航書記回來講,看了西北,才知道什麼叫蒼涼,才知道什麼叫曠達。相比南州這樣的江南城市,西北就是偉岸的丈夫了。

程一路原以為魯胡生一定早已知道吳蘭蘭和老首長要來南州,但聽口氣,好像並不知道,就順便告訴了他。魯胡生在電話里大著嗓子喊:「這個吳蘭蘭,真不像話。這事都不和我說,還是團長好啊!」

晚上,程一路回家打開電腦,就看見張曉玉發過來的郵件,內容主要是告訴他出去旅遊應該注意的一些事項,寫得很細,連牙膏牙刷等等,都寫上了。程一路想以張曉玉的打字速度,打這樣的一封信,怕也要兩個小時。心中就有些感動。趕緊回信,告訴她九寨溝去不成了,老首長要來南州。同時,讓她自己和程小路都注意身體。又問問澳洲現在的風景怎樣了,讓她下次也發一點和兒子一起在澳洲的照片過來。說實在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程一路還真的很想她們了。

程一路和張曉玉結婚時,並不是住在現在這套房子里,而是住在即將要拆遷的濱江大道的那條老街上。老街臨江,大都是明清建築,古樸典雅。那時,程一路的父親還在,家裡種了一院子的花草。一進門,就能聞到各種不同的花香,「四季有花,日日有香」,這是父親在自己屋門上寫的對聯。這些花草,後來隨著父親的故去,也不斷地凋謝了。人說花草有情,程一路算是真的見識了。父親去世後,程一路也從老房子里搬了出來,住到市委宿舍里。先是在處干樓,後來到廳干樓。老房子一直空著,前幾年一個老家的親戚曾借住過。也有人想買它,但程一路根本連想都不想地就回絕了。老房子里不僅僅住過父親母親,也留下過他的童年、少年和他與張曉玉最初生活的溫暖。好像一旦賣了,就沒有了回憶,沒有了根。

現在,老房子終於要拆遷了。而且曾經生活在老街上的程一路,恰恰是拆遷改建工程的常務副組長。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程一路已經計畫好了老首長來南州後的安排,當然首先是同所有在南州的老部下見面,然後他想安排老首長去一趟南州禪寺,雖然老首長不信佛,但去看看也無妨。如果老首長興趣好,他還想請他到湖西去,到程一路的老家看看。那地方也曾經過戰爭的洗禮,對老首長來說,可能會更親切些。生活問題,他已讓接待處詳細安排,老首長在級別上是大軍區級,即使不搞興師動眾,但到地方來後,由組織出面接待也是理所應當。想到這兒,程一路覺得還是應該把老首長來南州的事,向任懷航書記彙報一下。不然事後問起就被動了。因此,五一節早晨,程一路一起床,就給任懷航打電話,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任懷航對級別問題十分敏感,立即吩咐程一路好好接待,他如果有時間的話,將趕回南州親自陪同。

中午,馮軍和劉卓照提前趕來了,大家就一同在湖海山莊就餐。馮軍和劉卓照都是今年常委換屆的競爭人選,席間大家卻都不說,只談在部隊里的事。魯胡生前前後後,像個勤務兵一般。王志滿跟程一路說到市委剛出台的優化環境的政策文件,邊開玩笑邊說:「這可真的斷了我們的一條財路。現在是公開保護了。」

「話不能這麼說,」程一路打斷道,「那個文件也沒說對違法的要保護。說得很清楚,至於斷了你們的路,說明你們以前走的就不是正路。不是正路卻要罰錢,這只是你們公安的內部規矩。」

「其實,要我說,還不如一切公開了好。一個願賣,一個願買,生意兩清,堵也堵不住。你看這些年,這是越堵越多,越堵越猖狂。」劉卓照邊將菜放進嘴裡,邊笑說。

程一路笑著,說:「越說越不像話了,有點離譜了。傳出去不好。」他轉過頭問魯胡生,「南日最近形勢如何啊?」

「一派大好。」魯胡生哈哈笑道。

「一派大好?我看也未必。不過蔣和川發了,圈了那麼多地,就不得了了。」劉卓照說。

馮軍卻回過頭來,問程一路是不是由他來負責濱江大道的改建,程一路說是,剛定的。馮軍笑著,望著程一路,「這可是個好差事,不行,向懷航書記建議建議,把我調來給你做助手,如何?」

「我可擔當不起。」程一路依然笑著。

「不想要就明說,別打什麼官話。」馮軍咋呼道。

這時候,程一路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是個陌生的。程一路就接了過來,卻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很年輕的,向程一路問節日好。程一路想這是誰呢?正愣時,對方先說了:「我是簡韻,秘書長不記得哪?」

「啊,是你啊,小簡,你好。」

「也就是打個電話問聲節日好,您忙,我掛了。」簡韻沒等程一路同意,就收了線。

程一路握著響著忙音的手機,呆了一瞬。馮軍馬上說道:「可不能這樣啊,團長,我可是要告訴曉玉同志的。」

「你告訴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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