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南方大劇院工程發包結束後,東方長青也順利考取了周純青的博士研究生,那篇論文《清朝中期經濟結構研究》成了錄取東方長青的主要依據之一,開學後不久在,論文還在《大學學報》上面發表了。因為是兼職研究生,加上周純青也是兼職博導,東方長青並不要經常去學校。開學的時候,東方長青才知道,這次周純青帶了三個研究生,他是其中一個,還有兩個,卻是另外兩個地區的,一個孫震武,是個瘦高個,戴著金絲眼鏡,三十六七歲的樣子,卻是一個專署的副專員。另一個年輕一點,胖乎乎的,走到哪兒都挎著一個老闆包,見人就遞名片,名片寫的是立德酒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鬍明玉,立德酒業集團東方長青是知道的,這是緇煦市最大的一家酒業集團,聽說正在準備上市。

開學那天,東方長青按約去了周純青家,只見周家一派喜氣洋洋,好像是在辦好事的樣子,孫震武和胡明玉已經到了,見東方長青到來,周純青慈祥地招著手說:「長青,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拉著東方長青的手,對孫震武他們說:「這是你們的小師弟,複姓東方,名長青,以後你們師兄弟要互相幫助,共同進步呢。」大家分別握了手,遞了名片。東方長青覺得,這一天周純青特別的慈祥,完全是長者風度。周以全也在家裡幫著接待客人,說:「我爸說你們今天要來,激動得半夜都睡不著呢,說是多年的夢想可以成真了。老頭就這個教師情結,一輩子不能釋懷。」

坐下來不久,就聽到門外有汽車聲,胡明玉的手機就響了,胡明玉笑著對周純青說:「老師,弟子今天來拜師,也沒有什麼特殊禮物,弟子是釀酒的,只有給您老人家送酒了。」

周純青就笑,略帶責備地說:「你啊你啊,只要好好做學問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了,你們師母又不讓我喝酒。」胡明玉笑,說:「這我倒是沒有想到。」說著,對周以全道:「以全兄,請把大門打開,讓車子進來。」周以全笑一笑出去了,門打開後,一台雙排座貨車就緩緩開了進來,東方長青看了,不覺大驚,心想這胡明玉搞什麼鬼,拉了整整一車酒,往哪兒放啊。周純青不說什麼,只是笑。

車停穩以後,從駕駛室里跳舞出五六個民工來,也不請示誰,七手八腳地開始卸下酒來,一件件地往屋裡搬。東方長青不免目瞪口呆,這立德酒,最高檔的要賣八九百元一瓶,這一車該是多少錢?再說,這麼多酒又往哪兒放?胡明玉是錢給燒的吧。

周純青笑著像責備淘氣的小兒子似的指著胡明玉說:「明玉啊,你看你弄的什麼事,這都像打仗。」胡明玉只是笑,說:「老師,這是真真正正的窖藏十年的酒,從山洞裡拉出來的。」

孫震武也看得目不暇接,但畢竟是副專員,見的場面多,卻不驚異,笑道:「胡總氣魄宏大,以後我們到老師這裡來,是不愁沒有酒喝了。」

半個小時後,雙排座小汽車把那些人一起拖走了,院子里安靜下來,孫震武從公文包里掏出一本書來,雙手遞給周純青,說:「周省長,震武不才,這幾年就經濟工作做了一些調查研究,寫了一本書,作為弟子的晉見之禮,請您指導。」

周純青笑得更慈祥了,樣子就像一尊彌勒佛,說:「這才是最寶貴的禮物呢,明玉,你那套就有些俗了,我們師生之誼,不可有太多俗氣,今天就算了,下不為例。」

胡明玉就像聽到了表揚一樣,笑得更加歡暢了,說:「明玉記住了。」

東方長青心裡就有些慚愧起來,自己確實什麼禮物都沒有準備,而且也準備不起。胡明玉那一套,他做不來,而孫震武也決不可能僅僅是一本書作為進見之禮,只怕暗地裡送的比胡明玉還要多。東方長青正有些澀顏的時候,周純青慈祥地笑著對他說:「長青,我們不要學你兩個師兄那一套,你對明清史的研究,如果再系統一點,就接近專家學者的水平了,更為可貴的是,你的研究是有目的性的研究,不是那些為了發表論文而研究的。你的《清朝中期中國經濟結構研究》,我已經推薦給學報發表了,這也是為師得到的最好禮物呢。」

當下說了一會兒,天上的雲就散盡了,熾熱的太陽照到院壩上來,周以全過來說:「爸,進屋去談吧,這裡有些熱。」周純青抬頭看了一下,笑著說:「哦,太陽照過來了,還是進去談吧。」大家就忙著搬凳子,一進屋,東方長青和孫震武幾乎就呆了,只見對面牆上已經完全改觀,去了包裝的立德酒瓶從地板上一直碼到屋頂,黃色造型明致的土罐酒瓶和玉一般晶瑩剔透的紅白綠五色瓷酒瓶錯落有致,碼成了一幅浮雕一樣的山水畫,在庭院陽光的虛光映照下,壯觀而又雅緻。連周純青也禁不住嘖嘖稱奇,說:「明玉呀,老夫以為你僅僅是送酒,原來卻有這個擺設,真了不起呀,這些工人同志的藝術感覺太好了。你的廣告是打到了副省長家了呢。」

胡明玉就謙虛,說:「省長,您看得深刻,我就隱藏再深也難過您的法眼。我是在商言商,您批評我是送禮,其實我哪兒敢給您老送禮,我純粹是給企業打廣告。」

周純青笑道:「企業家的創意果然不同。」

東方長青看著眼前的一堵由各色酒瓶擺成的酒牆圖案,在震驚之餘,心裡不免五味雜陳。按說自己由農村上來,鄉長、縣長,是一步一個腳印,官場上算是見了不少,也懂得如何去迎合領導,對於送禮這類事兒不算陌生,但這樣的創意,卻真是給自己上了一堂生動的課了。可見這胡明玉的心機是何等之深,計畫是何等周密,行動是何等的圓滑。古人有添癰獻媚者,雖然懇切,但流於下作,不過是一條狗的行徑。而胡明玉的酒牆,完全是可以上升成為送禮的藝術了。以這樣的藝術來攻關,何關不克!

周純青心情很好,邀大家書房就坐,一坐定胡明玉就嚷嚷著要行拜師禮,周純青笑著說:「明玉,你這傢伙又要出什麼主意了,不怕折殺老夫呀。」胡明玉笑著說:「老師冤枉我了,我哪兒敢出什麼壞主意,只是想按古禮,給老師您叩一個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尊師重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這頭是一定要叩的。」當下就自作主張把周以全趕了出去,說:「以全兄你且迴避一下,你在這裡我們叩起頭來也不太自然。」周以全笑著真就走出書房,還把書房門給關上了。

當下周純青還要推讓,胡明玉不由分說,把他扶到太師椅上坐定了,回過來撲嗵就跪下了,孫震武也說:「天地君親師,這是男兒應跪之禮,作為學生,給老師叩一個頭,應當應當。老師您就不要推辭了。」說著也跪了下來。東方長青地見他二人如此,不由得也跪下了,由胡明玉一拜二拜三拜地喊,叩了三個頭,胡明玉叩得最響。周純青連忙一一扶起,神情竟然激動得似乎盈了淚水,緩緩說:「明玉你們這是逼我呀,也罷,老夫受你們三個響頭,以後自然對你們以子侄看待,唯願你們三個以後努力學習,多有出息。」

當下大家接著話茬兒就表起忠心來。東方長青才開了房門,見周以全正在門外笑嘻嘻的,連忙把神情弄得莊重一些,生怕自己露出愧赧之色來,此時露出赧然之色,只怕三個頭就白叩了。周以全進來說:「時間不早了,是不是叫廚房弄飯吃?」周純青還沒有表態,孫震武道:「以全兄且慢,小弟早有考慮,想請老師、師母和兩位師兄弟一起出去吃一頓飯,你也去吧。如果恩師同意,我還準備把校長請來一起吃飯呢。」

周純青笑笑,說:「也行,你們也該和我那個師兄見上一面,畢業還得靠他呢。你們的師母就不要去了,她沒那福份,不喜歡吃館子。」

當下出門上了車,周純青有自己的專車,孫震武和胡明玉也有,東方長青因為是來拜師,不敢做大,所以打了的來的,就上了孫震武的車。一行三台車相跟著去了緇煦市最高檔的酒店,包廂早有孫震武帶來的秘書安排好了。分了兩個包廂,司機和秘書們自有服務員帶去旁邊的包廂。大家坐下後,有兩個孿生姐妹似的小女孩來泡茶,也是茶藝表演,與白雪的茶館相比,又嫻熟許多,女孩也漂亮許多。周純青就談起茶藝來,原來和以前東方長青與洪林風說的差不多,孫震武,明明玉,東方長青三人卻彷彿第一次聽見,連連讚歎道:「以前我們只知道喝茶,卻不知道喝茶還有這麼多的講究,老師飽讀詩書,博聞強記,令學生欽佩不已。」

正說著,就見有服務員引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和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人進來,一進門就拱手,說:「周兄喜得英才,可喜可賀啊。」

周純青連忙站起來,笑著說:「同喜同喜,師兄精神矍鑠,寶刀不老,令人羨慕啊。」

當下,東方長青發現周純青說起寶刀不老的時候,跟著老頭一起來的女人臉微微紅了一下,就知道這女人應該是老頭的夫人了,不由莞爾,心想這老頭艷福不淺,討了這個起碼小他二十多歲的女人,應該是他的學生了。正想著,周純青笑著說:「來來來,明玉,震武,長青,這位是傅校長,以後你們就是他的學生了。傅校長是師傅的傅,可不是正副的副。」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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