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果然不出東方長青所料,有了蘇易元的參助,胡嵩開的那個局務會果然形成了一個決議,公開處理參與集體上訪的電影公司職工,懲一儆百。一是通報批評了電影公司的班子,公司經理莫開明停職檢查。二是對張忠民等四五名鬧得最凶的職工作了待崗處理,以觀後效。

處理結果出來後,胡嵩才給東方長青打了個電話,說:「局長,這事就這麼處理了,文件今天下發。我分管電影公司,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再說,我考慮您才來,讓您來得罪人不好,出了事沒有了退路。」東方長青笑著說:「老胡,您是文化局的元老了,威信高,這些事沒有你還真的處理不下去。既然處理結果出來了,就按這個決議辦吧。」胡嵩也笑,說:「那就謝謝局長的支持了,這事兒估計會有些麻纏,您可以繼續支持我啊。」

放下電話,東方長青不覺好笑,看來胡嵩也不是土蠻子一個,對事情的結果還是有所預料的。但既然對後果有所預料,胡嵩為什麼還要這樣處理呢?按說,一個精於官場的人,是不會很隨便地動用紀律手段去處理這個處理那個的,紀律制裁是把雙刃劍,說起來傷了別人,其實傷自己還要多一點的。有些領導不懂這個,動輒學什麼古人執法嚴峻,卻不知道古人的執法嚴峻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就是在施恩足以讓下屬感恩戴德的基礎上再從嚴整飭,美國佬稱為胡蘿蔔加大棒。沒有胡蘿蔔,只有大棒是行不通的。胡嵩明知會有事,還要這樣做,無非是想在江水長書記面前爭一爭功,露一手。這還真應了利令智昏的古訓了,一個人不管再聰明練達,一但做某件事時功利心太重了,就不免主觀臆斷,失於周密。

正想著,蘇易元來了,笑著在虛掩的門上輕輕叩了叩,東方長青抬起頭來,說:「是易元啊,請進請進。」蘇易元微笑著就走了進來,把一份文件往桌上放,說:「文件都出來了。」東方長青拿起來一看,只見文件標題赫然寫的是《關於對電影公司集體個別職工參與上訪問題的處理決定》,簽發人是胡嵩。

東方長青就笑,心想胡嵩也還真是利令智昏了,連做做過場都省略下來,自己就簽發了文件。不管怎麼說,局長還是他東方長青啊,文件簽發,尤其是重要文件的簽發,還是要由局長來簽的。再說,這個文件也不能簽發。於是無可奈何地笑著說:「這個老胡,做事也太急了一點,這樣的文件怎麼能發出去,上訪是群眾的合法權力,怎麼能明文處理上訪職工?這樣既不合法,會出事的。」

蘇易元的來意,其實是想告訴東方長青胡嵩自己簽發文件的事的,根本沒有想到文件本身會有什麼問題,聽東方長青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欽佩起來,心想東方長青的政策水平還真是高出自己一籌,看來自己還是得好好向局長學習了。正想著,東方長青問道:「易元,文件發下去了沒有?」蘇易元說:「發了圖書館,文化館和電影公司,其他的二級機構還沒有來得及發。另外,抄送,報送的單位也還沒有來得及報。」

東方長青說:「那就好,還來得及,你告訴辦公室一聲,抄報送的都不要送去了,已經下發給二級機構的那幾份,你辛苦一趟,叫司機小雷開車,你立即去追回來。」

蘇易元卻站著不動。東方長青看了他一眼,明白過來,蘇易元的意思,無非是說胡嵩弄的亂子,東方長青何必去為他揩屁股?東方長青也不解釋,笑著說:「易元,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蘇易元說著,轉身走了。

蘇易元走後,東方長青又陷入了深思。蘇易元的心情,他何嘗不知道,胡嵩憑著自己在文化局擔任了多年的常務副局長的那點底子,誰也不放在眼裡,發文件連基本的過場都不想走一走,自己就簽發了,這確實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但是,蘇易元卻不知道,有些事情,範圍卻是一定要限定的,如果這份文件發下去,問題就不僅僅是胡嵩的了,而是整個文化黨組和局務會的,更是他東方長青的。畢竟,他是局長,黨組書記,是直接對市委和市政府負責的第一責任人。

下午,蘇易元來電話說,事情搞好了,文件都收了回來,但聽說電影公司的職工複印了幾份,不肯退回來,說是要留著打官司,問東方長青怎麼辦。東方長青一笑,說:「不肯退回來就算了,也沒什麼,不就一份作廢的文件嘛,還有什麼嘛?」蘇易元說:「有些事電話里說不清,我還是回來後當面給您彙報吧。」東方長青說:「也行,我等你。」

蘇易元還沒有回到局裡,胡嵩的電話就先到了,說:「東方局長,聽說你把文件收回去了?」東方長青說:「是啊,這文件不能發。」胡嵩說:「局長,這事也怪我沒有事先給你通報,這樣處理,也是局務會研究決定的,雖然您開會時不在,但畢竟大家都同意,我覺得還是比較妥當的,再說,江水長書記也有指示。」東方長青皺了皺眉頭,心想這胡嵩真是沒水平,動不動就搬出個江水長來。想著,卻說:「老胡,你別誤會,我只是認為,這個文件有點問題,所以就叫收回來了。這樣吧,你如果有時間,回局裡來一趟,大家扯一扯?」

胡嵩那頭就有些不耐煩,說:「文件都收回去了,還扯什麼?您是局長,您說了算吧,反正我也是為你負責,我們當副局長的,本來就不需要什麼威信。」

東方長青就聽出胡嵩的憤懣來了,也不生氣,笑著說:「老胡,看你說哪兒去了,怎麼扯到威信來了?這文件確實是有些問題的,你要是沒有什麼事,就回局裡來,我們還是研究一下吧。」

胡嵩說:「我在外面有事,一時回不來,你就在那兒處理吧。」東方長青就知道胡嵩是不願意再扯這件事了,也不好怎麼他,就說:「那行吧,什麼時候找個機會,我們還是單獨溝通一下,我的意見呢,處理人的事,還是慎重一點為好。」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過不久蘇易元回來了,直接就進了東方長青的辦公室,說:「局座,我回來了。」東方長青站起來,給蘇易元泡了茶,說:「辛苦辛苦,剛才老胡打電話來了,知道收了文件,有些不高興。」蘇易元不屑地一笑,說:「老胡這個人,個性還是強了一點,不是我說,大家都這個看法,覺得他不太懂規矩,位子擺不正。就說這次這事吧,研究處理人的局務會,您作為局長都預先不知道,這怎麼成?那天開會的時候,我和衛局都說了,還是等局長回來再定,他卻非要定下來,說是江水長書記的指示,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東方長青一笑,說:「老胡的個性是強了一點,但也是為了工作,我們還是不議論為好。說說,下面有什麼反映?」

蘇易元喝了口茶,說:「下面的抵觸情緒可大了,就連老莫這樣的老實人,也說出了要告狀的話來,看起來他和老胡的情誼是完了,讓我給安慰了一下子,我說,東方局長其實沒有處理人的意思,是老胡嚷嚷著要處理人的,開會的時候東方局長有事去了,不在場。這不,東方局長知道了這件事後,立即就叫把文件收回去了。」

東方長青聽著,心想蘇易元很聰明,對自己內心深處的意圖還是領會很深刻的,不用怎麼點撥就把事情做得很到位了。這一下,只怕胡嵩的威信真的要變了熊市,不高興他的人多了,自己也就好平衡了。官場爭鬥,就像小孩子踩蹺蹺板,你的人多了,份量就重,天平就朝你這頭傾斜。而且,自己在其中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胡嵩就是明知是自己的授意,也說不出什麼來。這麼想著,就抽出一支中華來,扔給蘇易元,笑著說:「老胡為這個事,對我意見很大啊。」

聽到東方長青說出這句話,蘇易元的表態就有些赤裸裸了,說:「您放心,局座,我始終站在您的正確立場上,和您同進退,我想信衛紅局長也是一樣。」

既然蘇易元表態表得那麼直接了,東方長青也做出一付披肝瀝膽的神請來,拉著蘇易元的手一起坐在沙發上,誠懇地說:「易元,你可能也知道,我這個局長難當啊,當初組織上派我來當這個冷門局長,我就不怎麼熱心,說實話,我都快四十歲了,還能進步到哪兒去?但是組織上既然信任了我,我就不能撂擔子是嗎?來了以後,確實是想和大家同心同德的,古人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嘛。但是,事情往往是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總是要有些曲折。老胡這個人,能力強,又是老文化人出身,對文化工作很熟悉,副局長當了多年,按說應該扶正了,可是組織上也不知怎麼考慮的,一直沒有把他扶正,將心比心,誰在這個位子上都不免要有一些委屈啊失落啊什麼的,反映在工作上,就擺不正位子了。既然老弟你這麼說,我也就心裡有底了,往後我們同舟共濟吧,你年輕,有才氣,前途遠大,我常說,一個班子首先要講的是團結,團結出成績,團結出感情,團結才能出幹部啊。」

蘇易元就激動起來,說:「局座您有什麼工作儘管吩咐,我雖然年輕,經驗不足,可也自信是個敢於任事的人。」

東方長青一笑:「好,好啊,以後會往你的肩上擱擔子的。」說著,自己啜了一口茶水,關心地問:「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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