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走向深淵

自然界的景象經常是十分殘酷、血腥的,這是為生存而進行著你死我活的鬥爭的地方,是同類自相殘殺,只有最適者才能生存的地方。當我們談論獅子撲倒羔羊的時候,我們談論的不是生態學問題,而是一種最普遍的自然現象——就好像你一日三餐吃掉的那些肉一樣。然而在那殘酷的自然界,除弱肉強食之外,竟然也有強者和弱者的合作。

一種叫作波斑鳥的小鳥,會飛進鱷魚的嘴裡去吃鱷魚的寄生蟲,以此美餐一頓。但鱷魚從不會傷害這種小鳥。你也許會說,鱷魚沒辦法搞定這些寄生蟲,事實並非如此。鱷魚可以依靠吞下一些帶有藥性的植物來給自己漱漱口,它們完全有能力擺脫寄生蟲的侵擾,那麼為什麼它們不會吃掉波斑鳥呢?從小鳥的舉動來說,飛到鱷魚口中,那實在是自投羅網,鱷魚可以輕易地吃掉它們,但是鱷魚們從來不那樣做。

這類強者與弱者合作的例子長期讓生物學家困擾。誠然,相互合作是有利的。如果每一隻鱷魚都吃鳥會怎麼樣呢?那就不會有一隻鳥留下來清除那些寄生蟲了,但這是一個聰明者的論斷。大多數生物學家驚奇地發現,鱷魚的頭腦居然也有類似的推理能力!同樣讓人難以想像的是,鱷魚有什麼道德準則禁止它吃這種鳥?

那到底是什麼使得鱷魚放棄送上門的美餐呢?

許多生物學家熱衷於猜測鱷魚的想法,卻忽略了另一個方面的問題——小鳥為什麼要飛進鱷魚嘴裡呢?對於鱷魚來說,還只是吃不吃這一小口肉的問題——也許鱷魚們對如此小的肉根本不屑一顧吧!可對小鳥來說,這是生與死的關鍵分歧,是什麼給了小鳥勇氣,讓它們向鱷魚的嘴裡飛去呢?

人們對於「適者生存」常常存在一個理解上的誤區,認為自然界是有意識地去尋找那些最強壯、最聰明、最多產或者最兇猛的物種,讓它們延續下去。

之所以容易落入這樣的理解陷阱,是因為人類正好是地球上滿足上述條件的物種。他們的確具有超越其他物種的能力——最主要是在大腦的表現上,他們逐漸掌握了各種超自然的能力。我們是這個星球上最聰明、最善於掌握各種技術的物種。因此我們可以滿懷自豪地說,我們是在進化過程中最接近終點的勝利者。然而,今天依然存在的每一個物種都有自己的家譜,遠超過人類那樣的源遠流長,而人類以外的絕大多數物種都不會那麼聰明、強壯、多產、兇殘。

從更具象意義的觀點來說,大多數還活著的人類,並不會個個都聰明、強壯、多產和兇殘。但其中的那些怪胎,比如連環殺手,卻經常具有上述品質。

告密者和模仿殺手無疑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打個比方來說,告密者就像頭腦簡單的鱷魚,頭腦簡單地鎖定一個目標,一旦時機成熟、足夠接近了,就瞬間發動攻擊,攫住目標,然後兇猛撕咬。結束戰鬥後,開始鎖定下一個目標。

在告密者作為「少女殺手」的那個年代,他的確不愧「鱷魚」的稱號。

但是,告密者為什麼留下他的第三位受害者,也就是方曉曉呢?方曉曉就像是弱小的波斑鳥,鱷魚為什麼不吃掉它呢?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問題。

鱷魚非但沒有吃掉它,反而與它和平共處,甚至放棄了自己食肉的本性,這就更加難以理解了。

而現在產生的一個新問題是:假如這波斑鳥的生命受到了威脅,鱷魚會挺身而出,甚至以死相救嗎?當然,在自然界里,鱷魚和小鳥的關係可到不了這地步,但是放到人類生活中,情況則難以預料。這是擺在警方面前的一個難題:他們要在同時面對兩個殺手的情況下解救受害者,還是與其中一個殺手聯手解救受害者,或者同時面對這兩種可能性?

麥濤掏出手機,又看了那簡訊一眼。提示真的是太少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

警方的行動要從半個小時之前說起。

依照麥濤和艾西的建議,警方迅速在媒體上發表了有關告密者的聲明,並很快得到了回應。中國人與西方人不同,並不會有那麼多人打電話胡亂提供線索的。

在中國,一旦與警方沾邊,普通民眾下意識地都願意繞著走。

於是便只有一條有用的線索。那是一個服裝攤的老闆,這位女士患病在家休息,剛好看到電視節目,就打電話給警方說,告密者正是跟自己一樣的服裝攤老闆。近兩年他與老婆合夥開店,不過這兩天小攤都沒有開張。市場管理人員已經發出警告,但是聯繫不上這兩人,想必下個月是不會租給他們了吧。

這樣的說法正符合麥濤的推斷,而最重要的是,這位報警者居然還曾受邀去過告密者的家。

太好了!劉隊馬上帶人過去查看,警車一路呼嘯著來到了告密者的住所。

劉隊是第一個衝進去的,隨後是麥濤。艾西根本沒動地方,悠閑地在樓下抽煙。他覺得房子小人多,進去了也是起鬨,沒有太大意義。

麥濤自然沒有艾西這份輕鬆的心態。他們撲了個空,告密者已經離開,床上還扔著他換下來的衣物,那張字條也沒動地方。他看了看那簡短的留言,留言沒有寫明要去哪裡,看來必須告密者與兇手通電話才能知道。

沒有地址,也就失去了方向。劉隊懊惱不已。

麥濤相對平靜,坐下來試著解讀這房子里的一切:典型的小兩口的住所,桌上還放著兩人合拍的藝術照。當然,看到了照片,他們便輕易地辨認出,那裡面笑容綻放的女人正是失蹤了三年的方曉曉。

房間收拾得很整潔,自然是出自方曉曉之手。窗台上擺放了諸多盆景、花卉,使這小小的一居室里顯得生機盎然。還有些顯然出自女孩之手的刺繡飾品被安置在一邊,床鋪大概也是按女孩的要求,都是嫩粉色的。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這解釋了麥濤之前的懷疑。雖然兇手可以控制、監禁被害者長達數年,然而這裡始終不存在監禁的可能性。這就說明,方曉曉後來是自願跟告密者在一起的。受害者對綁架者和兇手產生了同情心甚至是感情的現象,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為警方提供真正的幫助。找不到告密者和兇手,就無法解救方曉曉,更無法破案。

麥濤又拿起那字條去看,看到那上面弟弟的署名時,他感到一絲寒意。用得著表明自己的身份嗎?就算告密者再傻,也知道這是自己身為兇手的弟弟乾的。兇手執著於此,正是在強調他和他的親密關係。也因此,他對背叛的容忍度就更低!

時間拖得越久,局面就越糟糕,可是他們去哪兒找呢?根本無從下手。

忽然,麥濤的手機響了起來,有個不知名的手機發來了一條簡訊。

不,還不是一條,而是連續四五條,就好像不讓他收到,決不罷休似的。

簡訊很簡單,只給出了一個地址,多餘的字眼一個沒有,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

這簡訊是誰發來的?

麥濤只能想到一個人。

那個還活著的惡魔。

該不該信任那個惡魔,麥濤不知道,可既然眼下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好試試看了。

當麥濤向劉隊報告這件事的時候,後者感到莫名其妙:正在緊要關頭,自己為什麼要帶人去那個地方?麥濤不作解釋,只強硬地頂了一句:「爸,你去不去吧?你不去我去!」

劉隊是麥濤的岳父,聽姑爺來了這麼一句,知道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會這麼說的。

好吧,去就去!

於是,劉隊帶領部分精幹警力,火速趕往現場。

警方行動的時候,方茗,也就是唐彼得、水哥,總之不管什麼身份吧,他正坐在那人的車裡,也向著同一地點趕去。

那人一邊開車,一邊放下手機,笑了笑:「我想麥濤總該收到簡訊了吧。」

「麥濤?這名字有點耳熟。」方茗一路上沉默不語,只在這個時候才歪頭去看那人,忽然又冒出來一句,「你是誰?看起來很眼熟。」

「啊?」那人咧了咧嘴,「你連我也不認識了?!靠,你……那你還記得你有個女兒嗎?」

「記得。」

「叫什麼名字?」

「方曉曉!」

「GOOD!你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一百遍,想想她的臉。你可別把這個也忘了!」

「哦。但是,你是誰?要帶我去哪兒?」

「唐彼得!」那人笑道,「我是你的好兄弟啊!雖然你病得不認識我了,可我始終是你的兄弟。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去帶你找你的女兒。記住了嗎?把這個也默念一百遍!」

方茗點點頭,像個孩子似的開始背誦起來。

那人苦笑地搖了搖頭,「太慢了,我真是太慢了,拖到了這個地步,也許不會得到什麼好結果了。」

他很苦惱地嘆了口氣,一腳油門踩到底……

當告密者第一個來到深淵的入口前時,他猶豫了。

自己的腳下和眼前是一大片尚未完工的工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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