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舊案疑雲

三年前,麥濤就任犯罪心理師的第二周,7月22日。

清晨一早,就像背著小書包高高興興去上學的孩子一樣,麥濤覺得新奇又有趣。上一周什麼案子也不曾發生,只是熟悉環境而已,雖有些枯燥,卻也讓他充滿了期待。

期待固然是很美好,可他全然不知,期待將以不那麼溫柔的方式呈現。

一到單位,他立馬發現氣氛不同尋常。所有人都在走來走去,電話響個不停,沒人跟他打招呼,甚至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平時,面對犯罪心理師這樣的新生事物,局裡並非所有人都買賬,可總有和氣的人不介意此事,可今天這是怎麼了?

麥濤也不敢多問,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剛到門口,劉隊恰好從裡面出來。「你遲到了。」面對未來的女婿和手下,隊長公私分明,口氣嚴厲,「第二周上班就遲到了兩分鐘。」

路上堵車——麥濤本想解釋,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遲到了就是遲到了,這不是在上學年代,沒人管你為什麼遲到。

「等你半天了。行了,下次注意。現在跟我走,出外勤。」

外勤?麥濤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這還是他第一次出外勤,只是心底也隱隱有些不安。出了啥大案子,隊長要親自出外勤?

一路上隊長沒說什麼,他也不敢問。

路途不遠,警車在衚衕里七拐八繞,很快在一處小院落門口停下了。

麥濤四處瞧瞧:喲,還有車庫呢,這在舊城區的衚衕里不算尋常。院落很乾凈,鋪了青磚,似乎早就並非本家所有,估計是有錢人買下來重新翻蓋過的。前幾年樓市不斷升溫,平房小院的價格相對穩定,不知道是誰有此遠見,買下來既能居住又可當作投資。

小院的面積並不大,應該還不到八十平方米,可是方方正正的,叫人看了就舒服。院內有北房三間、南房兩間、西房一間、廚房一間,廁所和浴室合二為一,也在西面。院門坐落在東牆上,旁邊除了車庫就是一間雜物室。

能住進這樣的小院,不知是多少人的夢想——當然了,是在這個小院四處瀰漫著刺鼻的惡臭之前!

院門外側站著個穿襯衫打領帶的年輕小夥子,這麼熱的天,陽光暴晒之下,他居然連最上面的扣子都沒敞開,不禁叫人嘖嘖稱奇。

小夥子自稱是某房地產公司的中介,今天過來是找主人補簽保單的。

「我已經跟房主打過電話了,他們夫妻二人外出旅遊,說是過兩天才能回來。」小夥子熱得汗流浹背,「房主說材料他都準備好了,讓我上門自取,家裡還有個老奶奶,她會把材料交給我。我心說,房主不在家,我等兩天再去也沒關係啊。結果他後來又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家裡老太太沒接電話,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讓我過來看看。」

「房主家沒人,讓你過來看看?」劉隊瞪了他一眼,「這是哪家的規矩?」

「哎,因為房主是我舅舅……」小夥子嚇得臉有些發白,「您可千萬別告訴我們公司領導。舅舅頗有些錢,我又看準了平房小院即將升值,所以走些內部關係,賣給他的也不止這一套。」

「嗯!」這些公司黑幕的事兒,劉隊沒有興趣,他忽然歪頭瞅瞅麥濤,「你還在這裡愣著幹什麼,自己先進去看看吧。」

「哦……」麥濤傻乎乎地答應著。

「等一下,回來,帶著這個,夾在鼻子上,好受一點。」

麥濤照著做了,一股清淡的薄荷味沖入鼻內,多少沖淡了一些惡臭。其實,這玩意兒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多是個心理安慰。

麥濤慢吞吞地往裡走。

其實也不用往裡走就能看到北房的門口,他的右手側卧著一具老太太的屍體。

天太熱!誰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天熱,所以昆蟲的活動就更加頻繁,它們忙不迭在一年中難得的夏日中好好地吸取營養,努力成長,然後羽化。

老太太原本的姿勢已不得而知了,法醫已經將她翻過來,撣掉腹部傷口處的蛆蟲,拿尺子測量傷口。旁邊兩名警員在不停地拍照。

蛆寶寶們被轟到了一邊,心情很不愉快:你們辦你們的案,為什麼要打擾我們吃飯呢!於是,它們可不甘心忍氣吞聲,在地上扭捏了好一會兒,努力地聞啊聞。哎!找對了方向,趕緊往回爬。

法醫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半是自言自語地說:「死亡時間在兩天前的夜裡,腹部被刀戳中,橫截面長約三厘米,深約十二厘米。插這麼深,想拔出來也很費勁吧。」

法醫見身後的人沒說話,這才回頭瞧瞧,見是麥濤,搖了搖頭。

此時的麥濤視線在死者臉部和腹部遊離不定。他不願看,卻又被什麼東西所吸引,不斷去看那萬頭攢動的蛆寶寶們。腹部一熱,胃裡的東西呼啦啦向上直涌,嘴裡冒了股子酸水,好不容易才又咽了回去。

處理完這邊的屍體,法醫站起來:「走吧,跟我去裡面瞧瞧?」

怎麼了,裡面還有?麥濤沒說話,唯恐一張嘴嘔吐物就噴出來。他跟在了法醫的身後。

越是靠近屋子,惡臭便越是濃烈。院里死去的老太太好歹是暴露在空氣中,屋裡這位就不同了,房間是密閉的,味道是散不出去的。

法醫趴在窗前看了一眼,唉了一聲,隨後拉開了門。

麥濤只覺得像是被膨脹的氣體給撞了一下,晃了兩晃,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定睛往屋內一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如果說屋外的老婦人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那麼和屋裡的女孩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女孩全身一絲不掛,頭部無力地耷拉在床角,眼珠暴出,口角的白沫早就幹了,只剩下一團黑黢黢的乾涸的印記。女孩的脖子被人大力掐過,露出青紫色的一圈,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見。

麥濤也見過屍體,可從沒見過如此恐怖的。他沒敢跟著法醫進屋,直愣愣地杵在了牆角。

女孩凸起的眼珠似乎在動,其實只不過又是蛆寶寶作怪而已。經驗豐富的老法醫見狀,也不禁把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連連嘆著氣。

「唉!哪來的深仇大恨,至於弄成這樣。」老法醫在屍體旁邊蹲下,仔細地瞧。

「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啊?」一雙大手拍了拍麥濤的肩膀。

「我……唔哇!」麥濤見是隊長,剛一張嘴說話,混合了早飯的一股湯汁便噴射出來。還好,沒弄得劉隊一身。

「我覺得吧,」老法醫這時候開了腔,「以後應該在警校開設一門腐屍課,讓孩子們多長長見識,省得來了現場,老是吐人家一地,還得收拾,要不然主人回來不罵街才怪。」

「老東西,少說風涼話。」劉隊和老法醫共事多年,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了,說話不免親切得難聽,「怎麼死的?」

「還用我說嗎?你自己有眼睛看不見啊?正面掐死的,兇手騎在這姑娘的身上了。看,腹部都形成明顯的屍斑啦。姑娘跟兇手搏鬥過,這也是廢話吧。」法醫抬起女孩的手,從指甲里刮出一些碎屑,「這玩意兒回頭你交到證物科吧,我可不想去,那管事的婆娘老拿我尋開心。」

「人家那是看上你了。」劉隊回頭遞給麥濤一包紙巾,彷彿早就預知他會吐似的,「行了,擦擦嘴,過來看看吧,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麥濤只想逃離此地,哪還顧得上過來看看。鼻下清涼的物質早已過了勁兒,什麼都聞不見了。他又是一陣嘔吐。

「老劉,我就說吧,好好的念書的一個孩子,你非讓他出什麼外勤,老老實實回去看我們帶的照片不就好了嗎?」

「不去現場怎麼能行呢,那不是閉門造車嗎!」劉隊攙起麥濤,「不許吐了啊,再吐就都吐我身上,回去你給我洗吧,總不能讓我閨女洗!」

隊長打起女兒劉安心這張牌來,倒似一針強心劑。麥濤掙扎了一下,站穩了身子,目光依舊盯著女屍的臉,向前挪了幾步。

「你看到了什麼?」

「她……認識兇手!」

「嘖嘖!」法醫笑著說,「有點意思啊。為什麼?」

麥濤沒馬上回答,反問道:「法醫叔叔,這女孩沒被強暴過吧?」

「沒有,你怎麼知道?」

「因為刀子丟在外面了,就在老婦人的邊上。如果意欲強姦,持刀豈不是更好嗎?刀子既然沒被帶走,就表明兇手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當然也不會在持刀威脅女孩之後,又把刀子扔在屋外。」

「嗯嗯,有道理。但為什麼說女孩認識兇手呢?」

「原因很簡單,這房間里可有翻亂的痕迹嗎?」

沒有。三人之中無論在誰看來,這屋子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牆上貼著海報,床角放著毛絨玩具,典型的青春期少女的房間,只是床上弄得亂糟糟的。

「雖說女孩的房間里沒太多貴重物品,但總有些值錢的小玩意兒吧。兇手沒翻沒拿,足以排除夜盜升級的可能。兇手不為財,不為色,為什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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