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輓歌 十、拆穿她也是一種樂趣

即使是夜晚蹲在背陰的黑黑的小角落裡,我心裡仍然不是滋味。

我腳邊擺著幾瓶涼混著冰碴兒的飲料,附近還扔著幾個喝完了的空瓶子。叼著根煙,一點都不覺得熱,可夏夜裡紛飛的蚊蟲幾乎要了我的命。

一個包,兩個包,三個包……百無聊賴中,我數著數兒,一直數到了十五個,我煩了。

這時候手機響起來,是老威的來電:「她回來了。」

「看清了嗎?」

「嗯,沒錯。這你還信不過我?」

「行行,掛了啊。」我搖搖擺擺地站直身子,雙腿酸痛不已,多少年了,沒像個小流氓似的蹲在角落裡……唉,臉上還火辣辣地疼呢,上午這倆耳光抽的……

我從黑影里閃出來,猛地跳在了路過此處的兩人面前。一跳出來自己倒先傻了眼,不是一個人嗎,怎麼兩人一起?唉,我又讓老威給玩了!可既然躥出來,回去是不可能了。

「Hi!」我調皮地搖著手,像孩子似的打招呼,「姐姐,你可回來啦。」

那女人一愣,正是楊穎,看清是我,她臉上燦爛又曖昧的笑容馬上僵住了。

她手腕里攬著的男人也嚇了一跳,不過看清我是獨身一人,手裡又沒有傢伙,不像是劫道的,馬上就壯起了膽子瓮聲瓮氣地罵了一句,然後說:「嘿,小子,你他媽誰呀,趕緊滾開。」

我不理他,依舊盯著楊穎瞧,她的假牙補好了,又化上妝,搖身一變,又成了先前那個我讚賞有加的女人。「姐姐,」我努努嘴,「怎麼樣,新手機挺好用吧?」

楊穎聽我這麼一說,馬上把左手給縮了回去。

「別藏著呀,我都看見了,你還藏什麼勁呢?我記得你用的是諾基亞7610吧,啥時候換成多普達了,這機器挺貴的吧?我怎麼瞅著在哪兒瞧見過呀,在哪兒來著?」

貓戲耍老鼠大概就是這麼個心理,挺好玩的。

「艾先生,您這是開什麼玩笑呢?」楊穎不愧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馬上回過神來,「您是來看我妹妹的吧?真不巧,不是您說的嗎,讓我妹妹搬走,她今天下午已經離開我家了。要不然你上樓坐一會兒,大熱天的。」

「怎麼,你們認識?」男人很詫異,看著楊穎,「這小子是誰?」

「別小子小子的,老子混社會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我又轉向楊穎,「姐姐,這是你新男朋友啊?說實話,長得挺次的,可不如李詠霖,再說李哥那麼有錢,可惜就是死得早了點。」

聽到一半男人就想罵,可聽到後面,不由得把話縮回去了,支吾著站在原地沒動地方。

「小艾,你別亂說,有話去屋裡再談。」楊穎可不害怕,她知道我是沖著她來的,反倒打起了官腔。

「我可不敢。」我在口袋裡摸索著,嚇得男人往後退了一步,摸了半天,把我那塊鑲過嘴裡的玻璃碴子朝他們扔了過去,「姐姐,你這手段可真夠狠的,蒙了我好幾天。你放了塊玻璃碴子,掀了我一顆牙,掉了我一塊肉。今天再跟你上樓,你不把我吃了。」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這玻璃,是我妹妹放在飯糰里的,和我沒關係!」她乾乾脆脆推得一乾二淨。

「咦?狐狸露出尾巴來了,我啥時候說過,這玻璃碴子是放在飯糰里,被我吃下去的?我既然沒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你剛才不是……」真相敗露之時沒有人甘心等死,楊穎也不例外,她很清楚我剛才沒提到細節,或者對話太快,她自己心虛根本就回憶不起來,馬上改口,「你上午在停屍房不是這麼說的嗎?」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必要在停屍房裡,當著李詠霖爸媽的面說這個嗎?」

「那就是楊潔告訴我的,反正我知道。」她死不承認。

可我想要的效果還是慢慢實現了,「停屍房」、「玻璃碴」以及她自己都說不圓的謊言,無一不敲打著那男人的心臟,他鬆開了楊穎,往旁邊跨了一步,半側著身,狐疑地瞅瞅她又瞧瞧我。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抽風呢,他今天上午就在停屍房裡鬧過一次……」

「姐姐,你還有心思琢磨這個?你看不出來我鬧事是做出來給你看的嗎?不過我裝得有點過了,老威也被瞞過去,抽我這一巴掌太狠了。」

我揉揉臉蛋,手指倒是觸到蚊子叮起來的一個大包:「姐姐,我早就懷疑過你在背後搗鬼,可是一直沒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按理說,姐妹相殘的事聽起來也不新鮮,可總要有個理由吧。楊潔手裡攥著李詠霖離婚時給她的至少一百萬安置款,我曾想會不會你對這錢起了貪心。後來想想,也不能啊,就算楊潔自殺身亡,這一百多萬成了,可是她的爸媽還活著,女兒也還活著,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繼承。退一步說,就算因為你爸媽從小虐待你們,讓你可能和他們斷絕了關係,即便如此,楊潔的女兒瑤瑤還是在繼承權上優先於你。所以儘管我有過懷疑,也馬上給否定了。」

楊穎放棄了抵抗,她面如桃花,更氣度非凡,耐心聽我繼續往下說。「我最早懷疑你,是在那個安眠藥瓶找不到的時候。妹妹自殺未遂,送進醫院搶救,表面傷是割腕。可是到第二天,有個做醫生的熟人告訴我,楊潔還服用了較大劑量的安眠藥。這就很奇怪了,一個自殺垂死之人有必要去處理藥瓶嗎?我當時還擔心,別是讓瑤瑤給撿了去!可是翻來找去,瑤瑤那裡沒有,楊潔自己不會處理,現場還有什麼人?老威和我不會動那東西,再就剩下小姐姐,她拿藥瓶幹什麼?小姐姐的老公根本沒進屋,就抬著楊潔出去了,最後只剩下李詠霖和你。李詠霖很要面子,可既然楊潔已經割腕,他就沒必要再把藥瓶藏起來維護自己的面子。何況,如果不是他主動求助於我,只怕楊潔早就一命嗚呼了。這麼說來,就只剩下你,這就是我最開始懷疑你的原因。只不過被否定了,因為你沒有動機。」

沒有動機——她得意地笑了,笑起來很美,至少對我很有誘惑力。她在想什麼,我在做什麼?

精於算計的聰明女人,有的時候對我特別具有殺傷力,我盡量不讓自己體會到她的誘惑,接著往下說:「你藏得很深,我完全沒能注意到其實你不大希望妹妹活下來。當然了,你也沒有勇氣直截了當殺死她。從最開始楊潔自殺的時候你就開始猶豫,只不過那個時候你還只是猶豫,現在則是變本加厲了。今天上午我和楊潔打鬧,一是為了做戲給你看,二是為了驗證一個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楊潔自殺當晚的事情,當時我急著確定你妹妹自殺的地點,你接到通知,從家裡趕來,還化了妝,當時我就有點奇怪,妹妹都快死了,你還有心思化妝?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你之前沒卸妝,所以我沒去深想。你從家趕到了酒吧,當然,你在家,妹妹肯定不在家,你也不希望她死在家裡,這會成為你的責任,所以你得讓她死在外面。可是我今天上午逼著楊潔回答了一個問題,我說,李詠霖在離婚之後都沒換門鎖,可是楊潔把這個事情否認了。她被我糾纏,情急之中絕不會撒謊。那隻能說明,離婚後李詠霖確實換了鎖。那麼,誰有新鎖的鑰匙,他自己有,家庭教師可能有,妹妹們要幫忙照顧孩子,也可能有,基於同樣的原因,你也有。通過其他的途徑,楊潔不可能拿到李詠霖家門鑰匙,只有通過你。我不管是她從你那偷的,還是你故意給她的,反正和藥瓶一樣,應該出自你手。事後你沒想到楊潔得救,這也讓你產生了動搖,要不要繼續幹下去?」

「我應該承認,你本來還有機會走向善良的那條路。楊潔差一點就死了,她那副可憐的樣子我們都心疼,你大概也因此有些後悔。爸媽不管她,所以你就照顧著她,本來可以這樣下去,問題是在我懷疑你之前,李詠霖先起疑了。他當然知道自己換了門鎖,比我站得高,也就看得遠。所謂什麼離婚又不是防賊的說法,只不過是拿出來給我聽聽罷了。可是他很明白,楊潔既然真跑到他家來自殺,說明一定是從你那裡得到了鑰匙,再加上後來那個消失的小藥瓶,他就更加懷疑了。不過李詠霖有個毛病,他心裡憋著事不往外說,另外,他和我一樣,不敢確定。從那之後,他可能有意地開始疏遠你了。」

我忽然轉向那男人,略感同情地看看他:「朋友,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和楊穎交往的?時間還不太長吧,恕我直言,你只是李詠霖的替代品罷了。提醒我注意這個秘密的就是李詠霖昨天給我發的兩條簡訊。簡訊的內容非常曖昧,看得我很肉麻。李詠霖當然不可能用這副口吻跟我說話,隨後,我又排除他給別人發錯發給我的可能。所以,他一定是在把某人給他的簡訊轉發給我,這傢伙死要面子,做得太隱晦了,我一下子弄不懂其中的含義。可是今天上午過後,我忽然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在我糾纏楊潔的時候,你無動於衷,根本沒有出手干預。」

「看看吧!」我指著楊穎,「你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的女人!今天在場的那些人,李詠霖一家子,應該都很討厭楊潔,所以他們肯定袖手旁觀,當然,看我欺負楊潔,沒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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