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身 六、老威適合做偵探

咚咚咚!老威風風火火地敲著門,他從來都對門鈴視而不見。

「進來,門沒鎖。」我在客廳里答應著。

「哎喲,這屋子裡黑糊糊的,你也不開燈啊,」他龐大的身軀很靈活地閃進門來,「一個人在家幹什麼呢?」

等到他走近了,看到桌上滿是些白花花的東西,臉上興奮快樂的神情,立刻凝固住了。

「哎?你,又養蛆寶寶?」過去,我曾為了描寫好法醫昆蟲學方面的細節,而飼養過蛆蟲,並愛稱為蛆寶寶。「喲,這不是蛆寶寶嘛。」他眨巴眨巴眼睛,「哎,我說,這……你,你改行啦?」

「沒有,幹嗎這麼說。」我把一根豆芽彈向他的臉,被閃開了,「好好看看,這是豆芽,不是蛆寶寶!」

這麼多豆芽,夠做十份水煮魚了。怎麼,你要改行當廚子?

我笑笑沒說話,接著手頭的工作,豆芽只剩下一小堆了,很快就能摘完。

「哎哎,說你呢!搞什麼名堂啊!」他拉過把椅子,哼哼唧唧地坐下,我估計他要是看見外星生物,八成也是這個眼神。

「你又不是看不見,我在擇豆芽啊……」

「呸,你想把我氣死是怎麼著?別弄了!」他大手一揮,把我手裡的幾根豆芽打飛,「說說,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嘆了口氣,「最近事情多,我不舒服,心裡挺亂的,所以買了5斤豆芽,磨磨性子。一向很管用的,你要不要試試?」

「別扯淡了,釣魚不是更陶冶情操嘛!上次帶你去過啊。」

「不行,雖然我釣得還不錯。但是只要有釣上來的可能,有成功的結果,我心裡就很難平靜下來。所以還是擇豆芽好,對這東西我不會有什麼追求,擇得好也罷,不好也罷,反正我也吃不了這麼多,所以不會產生多餘的想法,哎,老威,你要不要帶兩斤回去?」

「孫子!」老威歡快地叫囂著,「你丫知道為什麼現在物價這麼貴嗎!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哦,話又說回來,我老爸有個哥們,特別喜歡剁豬肉,是不是跟你這意思差不多?」

「沒準吧,行了,不討論這個。找我有事?」我把豆芽們往邊上推了推,不知怎麼的,老威的渲染影響了我,我現在看它們也很像蛆寶寶了。

「那必須的!猜吧!」老威大大咧咧地把身子往後一靠,別人越是著急,他越沉得住氣。

不過我今天倒是不著急,反而開起了他的玩笑來:「大概不難猜,你和那個小護士約會了吧?」

「哪個?」他眼珠滴溜溜轉了幾下。

「別裝了,就是楊潔在醫院那天夜裡,被John劫持的小護士。」

「哦,她呀——」他拉著長聲,「沒有!」

「沒有你至於叫這麼大聲嗎!就別藏著掖著了,說說看,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是你救的人,又不是我,能有我什麼事?」

「哎,你都快三張的人了,規規矩矩找個對象不好嗎,再說,阿姨身體不好,你總該趁老人家健健康康的時候,能瞧見點啥,不是嗎!眼下甭說抱孫子了,找個孫子他媽,也能讓老人家安心一點。」老威跟我交情莫逆,因此說這話倒也沒什麼顧忌。

見老威縮在那裡歪著脖子鬧彆扭,我又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啊?給我說說,我幫你踅摸著。好歹先不說,你自己處處看。」

「別!不用!我就這樣就挺好。好傢夥,現在的姑娘沒法說,咋就只知道上網和看電視呢,一點兒興趣愛好都沒有,你看這小護士,她也……」他咯噔一下,卡住了。

「你說錯話了,兄弟……」我挺替他惋惜的,只差一點兒就瞞過我了。

「唉唉,他媽的,又讓你給繞進去了。行,行,我招。我跟她一起吃了頓飯,不過就是剛才說的,上網看電視,她也沒特別的愛好。」

「廢話,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一樣有錢啊!你以為護士上班容易啊!連著三天夜班你試試看……當然,你一向精力旺盛,沒準還能生龍活虎的。嗯,反正不管怎麼說,人家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錢去外面玩新鮮東西。你慢慢培養啊,你剛才還說陪我釣魚呢!下次帶上人家,不就OK了嗎?」

「行行行,你別管這事了。」

「不管還行?你趕緊有個著落,省得老是纏著我。」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哎,我今天來,還真就是為了你那點兒破事!」總算說到正題了,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春光,「嘿,你猜猜到底是什麼事。」

「不猜了,有話快說,我晚上還要出門呢。」

「好好。」他一邊說一邊拉開皮包,取出個牛皮紙袋。我伸手剛要接過來,他一把給按住了。

「先聽我說,一周前,你不是讓我去盯李詠霖的梢兒嗎!我可算找到些有用的東西了。」

呃!我把這事給忘了……

於是,我也抖擻精神,聽著他得意地講述。

老威說話,雲山霧罩,唾沫橫飛,用我的話形容,他那是「渲染」,而不是「交談」,他善於扯東道西,內容飄忽不定,一般人是聽不懂的。

所以,我將大意簡化如下:在接到任務之後,老威也有些犯了難。李詠霖是公司老闆,不可能有嚴格的上下班作息時間;自己也有好多公事要辦,分身乏術啊。

猛地,他想起自己曾經的一位手下,正在李詠霖的公司上班,於是便打電話聯繫。也許是由於李詠霖忙於家務,現在公司的業務不景氣,這位手下表達了想重歸「老領導」手下的願望。正好!老威借這個機會,就提出了一項不大光彩的要求。

「要偷窺些什麼呢?」手下有些無所適從。

「咳,也不是偷窺隱私啦,你不要這麼想。我這麼做,是對他有好處的,具體情況不能跟你解釋,反正你幫我盯著就是了。他什麼時間出去,大概是見什麼人。特別是下班以後,他有沒有休閑和娛樂?這件事辦好了,你來我公司沒問題!」

於是,老威就和這個手下,緊鑼密鼓地展開了「偷窺」行動。

昨天晚上,他們有所收穫,也就是放在我面前的牛皮紙袋。

我忽然不想看了……

倒不是胃口被吊得太久,反而喪失了一開始的興趣;而是,簡心藍和John的觀念對我造成了影響。誠然,在大多數諮詢案例中,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要把病人的情況放在首位,其次是與難過的有時會自作主張的家屬們進行漫長的溝通。在某些情況下,類似「私人偵探」的探索活動也是有必要的。然而在李詠霖和楊潔的這件事中,我意識到自己挖得太深了,管得太寬了——這是因為我自己那要命的幻覺——我的目的之中,到底有幾成是在關心李詠霖?這已經難以分辨了。心理治療,本就是一件高度侵犯個人隱私的工作,假如我做得越來越過分,早晚有一天會沉淪到無可自拔的地步中。

我的意興闌珊,顯然讓老威會錯了意,「哦,」他說,「得,我不弔你胃口了,來看看吧!」

嘴上這麼說,卻沒等我動手,就自己掀開紙袋,取出一張照片。

如果說,我對這張照片完全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一張稍有模糊但還算清晰的照片,也許是像素不夠高吧——應該是手機拍攝的,2007年手機攝像頭的像素水平,就不用解釋了吧。

照片正中,是李詠霖的背影,和一個女人的側臉。

「這女人是誰?」我問。

「……你,你是問照片這女人?」老威有些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

「是啊,怎麼了?我問這女人是誰。」

「你……哦,我明白了,」老威掏出手機,好半天找到一個聯繫人,「我最近老忙著給你盯梢,嗯,眼睛也差了一點,沒關係,這人是個很好的眼科大夫,是我哥們,幫你也看看吧!」

「你發什麼瘋!這到底是誰?」

「你……你真看不出來啊!這是楊穎!」

楊穎?楊潔的姐姐?!

我愣了愣,一把搶過那張照片,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聚精會神地又瞧了半天,直到眼睛發疼:照片里,這個相貌平平的女人,表情看不真切,應該是張著嘴在說話,這……真會是楊穎?

「你呀,唉!」任何可以抨擊我的機會,老威都是不會放過的,「你呀你呀,腦子不錯,怎麼眼力就這麼差呢!怪不得你當不上警察(我啥時候要當警察了),唉唉,她沒化妝啊,就這麼一點兒細小的變化,你居然就認不出來了。」

我回想起楊穎的臉,恬靜、安逸、典雅又氣質不凡,再看看眼前這個低像素手機拍攝下的其貌不揚的女人,實在找不出的共同點。

「你再看看這個吧。」老威放上第二張照片。

和第一張的場景一樣,第二張照片也是在某寫字樓門口拍下的。似乎正是上下班的高峰,因此照片里還有其他人。有個男人側著臉回頭去看,好像很驚訝。這張照片比剛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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