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齒輪 十一、我是你大爺

鑒於楊潔前不久的自殺行為,她現在仍然處於危險高發期,也就是所謂的自殺姿態中。

我決定三天之後再和她見一次面。這三天中,我與她通了兩次電話,她顯得挺輕鬆,可我不敢掉以輕心。

所以,8月10日的上午,我再一次敲響她的房門。楊穎不在家,還是楊潔給我開了門。

只是簡單的幾句交談,我便驚訝地發現她的情況不如上次。她有些彷徨、焦慮,說話也心不在焉的。

她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望向電視機邊上的一個小盒子。可是她一看到那東西,又馬上挪開了視線。這讓我產生了警惕:那裡面裝的什麼?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我直接詢問:「那盒子里裝了什麼?」

「啊?」她嚇了一跳,「什麼?」

「那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呃……是葯。」

怕什麼來什麼,「什麼葯啊?」我脫口而出。

「我……」她嘆了口氣,沒回答我的問題,又把頭深深地低下。如果她是一隻鴕鳥,我覺得效果會更好……

這下子我真的坐不住了,快速走過去抓起那隻小盒子。盒子很輕,我晃蕩晃蕩它,感覺裡面有個小瓶子。湊近了看,我才注意到這玩意製做得有點粗糙,遠遠談不上精美。

我把盒蓋掀開,裡面有一隻小玻璃瓶子,晶瑩剔透的,倒是挺好看。瓶中裝了大半瓶透明的液體,我不由緊張到了極點。

蓋子不是密封的,我輕輕一轉,就擰開了它,拿鼻子聞聞,什麼味道都沒有,液體也很清澈。

「楊潔,嚇死我了。你這姑娘可真有意思啊,裝了點白水呀?」我故作輕鬆,這年頭無色無味、能致人死地的毒藥,也不是沒有……

「哦。」她忽然間很羞愧,把頭埋得更深了。

這到底是什麼呢?我可不敢貿然嘗一口,於是,捏著這小瓶子,我回到沙發上,坐在她身邊,儘可能溫柔地問:「這到底是什麼,你跟我說說唄,我又不會笑話你。」

我曾聽說過神奇的飲尿療法,不過這也不是尿啊,尿總該有些臊味的吧?

「我說了,你可別罵我。」

「哪兒至於呀,我憑什麼罵你?」她越這樣說,我越覺得莫名其妙,也越發好奇。

「這,這是我買的神葯……」

啥玩意?神葯?我倒真想喝一口了。

「什麼……東西……」連我都結結巴巴了。

「能治好我的病。」

「你有什麼病啊?」

「自殺病。」

自殺是一種疾病,這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如我前面提到的十四條原則所說,我不該輕易地談論自殺行為本身,不過,假如這涉及到認識的謬誤,並且能使自殺者安心,那就另當別論了。我不帶安慰的口氣,反而很認真地說:「楊潔,自殺不是一種病。99%的自殺者都是正常人,就跟你我一樣。只不過正常人也會遭遇困境,會孤獨會絕望,會依賴他人無法自拔,會對生活產生嚴重的不滿,是這些原因導致自殺行為的出現。可自殺絕對不是一種病。」

「是嗎?」她似乎懷著希望,可又有些不敢確認,「我不是有病嗎?」

「當然不是,誰說你有病了?」

「可你是醫生……」

「我當然不是,我不在醫院工作,也不穿白大褂,我只是一個幫忙的人,不是大夫呀!」

「哦,但是他說我有病。」

我因此發現了楊潔的一個問題,她特別容易受人影響。

「他是誰?」

「賣我藥水的人。」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攥著神葯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潔囁嚅著,開始給我講述買葯的經歷。

她的自殺,很顯然已經在朋友圈裡傳開了,至於傳播者是誰,不難想像——大概是多嘴多舌的小姐姐了。李詠霖藏之尚且不及;老威同志雖然話癆,基本知識還是有的,只剩下小姐姐一人。當然,我也不能怪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紙本來就包不住火!

楊潔的自殺被一位懷有善意的朋友給知道了,於是,這朋友便勸她去找一位老先生算一算命。

「說來也奇怪,」楊潔還挺納悶,「那老先生並不認識我,怎麼知道我自殺呢?」

這叫順金,我搖搖頭,也不好插嘴,請她接著講。

「老先生看了看我,說我和前夫感情有問題,八成現在已經分了手,沒準還因此受了刺激,尋死覓活的。他說如果能把前夫叫來,說不定能破鏡重圓。」

破鏡重圓?真把李詠霖叫去,估計能抽老頭一個大嘴巴!

「我就告訴他,我和我前夫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我實在是叫不來。老先生就說,那也沒關係,他看看我的手相,說命里有這一劫,是患了心病。不過想挽救還來得及,他說自己有一瓶神葯,每天喝一點,一個月就能痊癒。就是這東西。」

我不由得使勁端詳起手中這個小瓶來:嗯,說得有理!總共一口水,分成三十天喝,這份耐心就夠讓萬人敬仰的!

我不便直接指出楊潔上當受騙的事實,所以換了個話題:「你很好奇,那老頭是怎麼知道你離婚和自殺的吧?」

「是呀,他不認識我。」

「嗯,那你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小星星告訴你的呀。」

「對,那你的朋友,就不會告訴那老頭嗎?」

「呃……」她像個小孩子似的,緊盯著我的臉看個不停,彷彿在我提問之前,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先不說你那朋友是什麼意思,假如是我要介紹你過去,我總得說說你的情況吧,不然人家憑什麼見你?」

「好像是這樣。不過人家老先生看病不收錢。」

「是,賣你葯了,還收什麼錢啊!」我猛然想起來,便問,「這葯多少錢?」

「一萬三……」

「多少?!」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開始猜疑,那個所謂的朋友拿了多少好處費。

「你……不覺得……貴啊?」

「我也後悔呀,唉,所以放在那裡,沒敢動。」

「走,咱倆先不聊了,你跟我一起去,咱們把這葯退了。」

「別……萬一是真的呢?」

「真不了,我再問你,買了這葯後,你後悔嗎?」

「後悔。」

「那就走吧。」

我站起來,楊潔卻沒動地方,看來不說服她是不行的了。

我開始給她講起,算命相面所謂的「金」行到底是什麼意思。別說,認識老威後,我這點知識倒是有了長進。

通常,算命之人不見得通天象,但是識人的能力非常了不起。他會很快將人分成兩類:一類人,讓他有利可圖,有錢可賺;另一類人則沒錢。不過沒錢也不要緊,他不是非得從你身上擠出個塊兒八毛來。他認清沒錢人的利用價值,免費給你幫忙,借你的嘴傳揚他的名聲。沒主見的人真就不遺餘力地替他宣傳,「人家看相不要錢啦」,「人家算得可准啦」,等等。於是,這個傳播者所能帶來的效益,遠遠大於他本身的價值。這「願者上鉤」的垂釣方法,總能吸引些信徒前來。

假設楊潔的朋友真沒有壞心眼,毫無疑問,她也在無形之中被老頭給利用了。

解釋了半天,楊潔半信半疑。我不得不出了個下策,好吧,既然他能影響你,我就用更厲害的東西來干擾他吧!我講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

十年前,有種叫做「香功」的玩意席捲全國。我身邊一些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中,也常有信者。

我對此產生了好奇,於是拉著同樣是個毛頭小子的老威(那時候是小威),說:「走,咱哥倆瞧瞧去。」

「那玩意有啥好瞧的?」老威雖然不以為然,但拗不過我,還是被拉了去。

記得那是在景山公園吧,一塊大空場上,人山人海,最前面站著一個老頭,仙風道骨的,還拿著個擴音器,在那喊:「香不香?」

信徒們異口同聲回答:「香!」

「什麼香?」

「丁香花香!」

這就有點意思了:能聞見香味,倒還可以說是從眾心理;反正不管聞沒聞見,嘴上說說,不算難事。但是,都聞到丁香花味,該怎麼解釋呢?

「你聞見什麼了嗎?」我問老威。

他早已煩得無可奈何:「聞個毛!」

「可是為什麼他們都能聞見丁香味呢?」我環顧四周,實在看不到丁香花的影子。

「你這一說可也是啊!」他也左顧右盼,「這大概是做好了戲,讓咱們看的吧?」

大概也只能如此,就像有些魔術表演,會事先安排工作人員假裝志願者上台一樣。

不過同時讓廣場上成百上千的信徒都做好準備,這可不太容易,更何況,讓人做準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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