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螳螂 十一、欲速則不達

失去控制的李詠霖力氣可不小,竟然把我拎了起來。

「都是你讓我胡說八道,現在她關機了!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

「我什麼呢?」我直勾勾地盯著他。

我倆糾纏在一起,其他人連忙站起來勸說。

「老李,你幹什麼呢!」老威氣沖沖的,當然,他只是動嘴,沒有馬上上手。韭菜哥與李詠霖關係更近一步,所以敢湊過來拉架。

這時候,我笑了,雖然是一種心虛的、裝模作樣的笑,還是把李詠霖給唬住了。

「我說李詠霖啊,我尊敬你,叫你一聲李哥;不叫你,也沒什麼不對吧?李哥你家裡有事,願意找我幫忙,我就幫你,你聽也罷,不聽也罷,是你的事。我只是出謀劃策,決定權在你,就算事出意外,你也不該怪罪在我頭上吧?」

我這一番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李詠霖的拳頭都舉起來了。

於是,我變了個臉色:「李詠霖,你也別拿我當擋箭牌了。楊潔是你的前妻,可不是我的前妻,你總該了解她的性格脾氣吧?到現在為止,楊潔是什麼人,我都還不清楚,不過你李詠霖是什麼人,我倒是猜個八九不離十了。你並不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不過是長子,對吧?你當過兵或者警察,要不然就是長期參加過體育鍛煉,對吧?在軍隊里,你就顯現出聰明能幹,說不定深得首長的賞識。退伍轉業後,你和一般的軍轉幹部不同,你有自己的見解和法子,步步為營,直到現在自己開了公司,對吧?你很好面子,甚至有些過火,我敢打賭,你曾經是個不管前面插了幾輛車,都不會按喇叭的人。可現在的你不一樣了,一旦你苦心經營的形象遭到破壞,你強烈的責任感受到干擾,你就學會了遷怒他人,還懂得逃避問題,這些也都沒錯吧?我了解你,可是並不了解你的前妻,你很有主意,所以並不太在意別人的觀點。你求助於我這樣的小輩,無非是你走投無路的選擇。既然你還堅持自己的見解,那麼你撒手,咱們一拍兩散,我回家就是了。」

李詠霖泄氣了,我能感覺到他抓住我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還有些顫抖。他似乎還不敢相信現實,回頭去問小姐姐:「這些是你告訴他的?」

「沒有啊!」小姐姐搖頭。

「你怎麼還冥頑不化呢?」我幾乎嘲笑起來,「今天是人家訂婚的日子,又不是來給你解決問題的。即便我們有這個想法,關心的也是你的前妻,又不是你!」

我不想詆毀當事人家屬,時至今日,我也始終認為,李詠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他並非被我拆穿了本質才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他的責任感有些過於強烈了,還有些自負,以至於當他遇到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時,幾乎抓狂,從另一方面來說,他也是真的被前妻的不測給沖昏了頭腦。

既然一片烏雲散開,大家重新落座,我也沒有真的生氣,再說話時,口吻也就緩和下來:「為什麼不讓你對前妻提起孩子呢?其中也有個原因,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孩子的歸屬權應該判給你了吧?」

當然,這不完全是我猜的,跟席間偷聽到的話也有關係;不過仔細想一想,也不難理解。李詠霖年紀這麼大了,又離了婚,就那麼一個女兒,他能不爭取嗎?再看看楊潔,別的不說,離婚半年的時間,兩次有自殺企圖和行為,就算有外因導致,自身也不能說沒有問題,所以她要得到孩子的監護權並非易事。李詠霖頹然點點頭,說孩子確實由自己監護。

「那就是了。想想看,做母親的卻不能親手撫養孩子,這份痛苦是不言而喻的。你拿孩子說事,搞不好觸及她的痛楚,當然是有害無利的。」

「可是,」李詠霖還有心辯解,「本來離婚之後,我和楊潔的關係還是挺好,這一點他們都知道的。真正讓我們鬧僵的,正是由於她對孩子的不聞不問。」

「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離婚後,我和她商量好,每周三、周六,由她接送孩子。可是到離婚第三個月的一個星期六,她卻突然不出現,把孩子一個人扔在那裡至少一小時,後來還是孩子的大姨給接走的。我打電話給她,質問這事,她卻說自己身體不適。我當時很奇怪,說身體不適沒關係,好歹通知我們一聲,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啊!她說反正自己的姐姐去了,有什麼關係!艾先生,您想想看,就算我們離婚了,就算孩子判給我了,她畢竟是孩子的親生母親,也不至於這麼冷酷無情吧?」

李詠霖咽了下唾沫,臉上忽然呈現出厭惡的表情來:「還有一件事……」他似乎很難啟齒,甚至有點難以置信,「這還是她姐姐告訴我的。有一天她騎自行車接孩子,買了些零食給孩子吃,自己也吃點。女兒惦記我,就說留一些給爸爸吃吧,她不樂意,後來騎車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女兒的腿擦破了,直哭,她就說:『活該,誰讓你光惦記爸爸,不管我。』艾先生,您想想,我能不生氣嗎?從這兩件事以後,我就煩她,疏遠她,誰知道她忽然又提出復婚來!」

此言一出,可謂四座皆驚。我倒是沒什麼反應;韭菜哥搖了搖頭,扭向旁邊;老威很不屑地哼了一聲;小姐姐和楊潔最要好,想要反駁兩句,終於也沒能開得了口。

李詠霖的話不會是謊言,兩口子打架見得多了,不過這樣的怪事反而少見。我轉向小姐姐:「姐,你和楊潔算是閨中密友,這種事,你看她幹得出來嗎?」

「這……」小姐姐有些為難,支支吾吾地說,「要說楊潔的脾氣,確實有些古怪,不過這件事,我沒聽說過,也說不準。」

言下之意,有的可能倒是大於沒有的可能了。

「李哥,我還有一事不明白,要問問您。如您所說,現在您對楊潔大多是反感,可我看到您很擔心她的生死,也是真情流露,莫非您對她,始終還存有些感情?」

剎那間,李詠霖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沒說什麼,只是搖頭,反正和楊潔目前的自殺無關,我也沒好意思深究。

對話很快被圈回到了楊潔第一次自殺未遂的事件中,這期間,每隔十分鐘,我們還會給她撥電話,但她的手機一直關機。

很遺憾,從第一次自殺未遂事件中,我們並未得到太多線索,只知道,這一切看起來毫無緣由。他們以及小姐姐兩口子一行四人去青島玩。其間還算開心,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可是回到賓館,大家各自回房,也不知道楊潔和李詠霖說了些什麼,他們開始爭吵,隨後,楊潔就把自己反鎖在洗手間里。這下,李詠霖可慌了神,因為她進去時,還砸了個啤酒瓶子。很快,三人來到洗手間外面,又是勸說,又是敲門,但無濟於事,楊潔在洗手間內又哭又鬧,繼而割腕。直到眾人撞開門,她自己也沒有出來的意思,所幸失血不多,生命並無大礙。

小姐姐回憶說,楊潔那一天特別反常,而且力氣很大,一甩手,差點把她摔個跟頭。在醫院得到救治後,因為傷勢很輕,也不必住院,回來的時候,楊潔痛哭流涕,不住地向大家道歉,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小姐姐夫妻二人當真認為她不會再尋短見,而李詠霖因此更加疏離前妻。

既然對第一次自殺的探究沒有收穫,我便提出了一個新問題:「無論是在第一次自殺之前,還是在現在這段期間,她有沒有跟你們任何人表示過想死的念頭呢?」

我們的知心大哥老威同學有些憋不住了:「幹嗎拘泥於這些呢?我們現在不是急著要鎖定楊潔的位置嗎?不知道她在哪兒,我們說到天亮,也沒完沒了呀!」

他一語道破天機。確實如此,我們可以花一天,甚至一個月的時間慢慢討論這個問題,然而在眼下這緊要關頭,我們遲一分鐘,都有可能使楊潔命喪黃泉。

從大家憂心忡忡的神情看來,楊潔現在到底在哪兒這個問題敲打著每個人的心。找不到人,就無法阻止她的自殺,所以,眼下找到人才是當務之急。我也很焦急,習慣性地掐著左手的虎口,疼痛可以讓我平靜。

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解釋清楚的,我向大家點點頭:「既然老威問了,那我就說說,現在確實是危急關頭,不過,大家都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如果我們不能整合行動,有效地利用線索,那就等於沒頭的蒼蠅。通常,人們認為,一個企圖自殺的人對於自己的計畫是秘而不宣的。事實上,據統計,90%的自殺者會向他們周圍的人求助。當然,這個求助並不是說他已經快要死了,所以才通知你。其實,他會在有這個念頭,並且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的時候,就開始透露信息。比如說,他會更多地談及生和死的意義,談及他認為活到什麼歲數就足夠了,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終結自己的人生,那大概是在什麼時候。也有些自殺者會很直接地告訴你,哪些困難讓他痛不欲生。所以,現在,讓我們大家都靜一靜,好好想一想,楊潔在此前有沒有跟你們談論這些事情。不過時間有限,我希望大家想半分鐘,然後挑重點來說。」

我們通常在知道做一件事的必要性之後,才會認真地去做這件事。我剛才的這段話,起到了告之的作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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