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外章 午夜訪客——貫穿了我的胸膛

時間這東西,總是毫無聲息地一個勁兒往前跑,從不會事先告知。

實際上,從程雷一案告破至今,也不過一兩周的時間而已。我和宋陽仍然沒再見面,每天只打上半個小時的電話。

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我得繼續去治療李默涵,這兩周與她見了幾次,她的狀況也還好。

在世界上所有的奧秘之中,心靈的奧秘是最神奇。心靈遠遠比大腦更複雜,我們可以這樣說:大腦是自然選擇的產物,它能實現大量複雜的功能。但是,意識是從哪兒來的呢?

關於大腦是如何工作的,生物學正在取得巨大進展。然而,我們人類對於意識的理解,卻仍然像過去一樣淺薄。

籠子里的一隻鸚鵡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形象,它會把鏡像當作另一種鸚鵡。它不需要用「意識」或「心靈」來組成一整套的世界觀。這並不是說鸚鵡很愚蠢,而是說它沒有「自我意識」這種東西。鸚鵡可以意識到它的世界裡許多其他的玩意:它的啼叫、它吃到的食物、它餵養的孩子,等等。甚至,一隻被飼養的鸚鵡,可以預測到主人每天早上幾點來給它餵食;它也可以記住你說的話,原封不動連語氣都不變地模仿給你聽——但是,這隻智力水平很高的鸚鵡,從來不相信意識的存在。

然而我們人類則不同,我們常聽別人這樣說:某人很有精神,某人喪失了靈魂,以及某人很有錢,但錢卻不能讓心靈平靜。這時候,我們經常會有這種感覺:人的心靈是存在的,而且心靈或多或少地依附於身體,並且似乎每個人的心靈都不同。

接觸李默涵越多,我就越發覺得僅僅以大腦的異常來解釋精神問題是遠遠不夠的。她似乎發展出了一套很全面、可以很好感知世界的心靈系統來。

事情是發生在我與李默涵最近的一次會面中。由於她休假兩周,來自於學校的壓力顯然減小了,所以這段時間相對平和。她能夠很輕易地認出我來,而不是再把我當成「輝輝的爸爸」。

大多數時間裡,她都把自己關在小屋裡,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吃飯的時候來客廳,吃完了就又回去。她有時候會下樓晒晒太陽,有的時候,趁著我來了,也要求我陪她散步。

在我的保護下,她父母自然可以放心。在她居住的那個超大型社區里,我們信步游疆。這裡的樓房很多很多,不過可供散步的街心花園也很多,一個挨著一個,我們通常走得很慢。

我致力於和她保持同樣的步速,有的時候這也挺難的,因為她時不時會停下來幾秒鐘,若有所思。

這一天的傍晚,我們經過了路邊花園的長椅,上面坐著兩個穿著校服正在抽煙的男孩子。這事情很常見,我不以為是。

我倆從他們身邊走過,大約過了十幾米的樣子,默涵忽然不安地壓低了聲音對我說:「艾叔,他倆剛才在說咱們。」

「誰?」

「就是剛才抽煙的兩個男孩。」

「哦,說什麼啦?」

「他說你老牛吃嫩草。」

「是嗎,哈哈。」我開心地笑起來,這個玩笑還算恰當。

沒想到默涵很詫異地看著我,滿眼不可思議的模樣:「他們在說你,你笑什麼?」

「啊?呃,我沒聽見他們說。」

「嗯,他們說的聲音很小!」

小到挨著他們更近的我,什麼都聽不見;距離他們較遠的你,卻能聽見?

我沒說什麼。

默涵接著說:「他們好像認識我,因此就竊竊私語,還說我為什麼和年歲這麼大的男人混在一起。」

我於是知道,默涵又聽到了常人聽不到的東西。

然而話又說回來,也許在那兩個抽煙的小子心裡,未嘗就不是這麼想的。

如果讓有信仰者解釋這次幻聽,答案很簡單,默涵存在某種超人的感受力。要是讓篤信科學的人來解釋,那麼答案會複雜一點:默涵肯定受到異性問題的困擾,她在男孩子面前會不自主地形成很大壓力,壓力會扭曲她的感知覺系統,讓她誤認為自己聽到了什麼。

通常我是同意後者的。不過這一次,腦子很亂,唉,我在心底悄悄嘆了口氣,往回走吧。

當然,我不敢帶著默涵再從那兩個男孩面前經過,而是繞了個圈子,從後面兜了回去。

放風結束,我帶著默涵上了樓,還沒站定,段哥,也就是默涵的父親便招呼著:「小艾,跟我下去換幾瓶啤酒,家裡沒涼的了。」

「哦,行行。」我答應著,跟隨段哥下了樓。

剛一出樓門,他便將一張疊好的,四四方方的紙條掖給我。

「這是什麼?」我問道。

「簡心藍的履歷。」

哦,我想起來了,最近精神緊張,我把這事情給跑到腦後了。

簡心藍是我的心理醫生,但是卻對我了如指掌。按理說,她不可能知道我的許多內幕。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去找神通廣大的段哥幫忙調查,也因此開啟了這一段的離奇事件。

看來,段哥的調查告一段落。

換啤酒,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他不方便當著女兒的面談起這種事。

我展開那張紙,簡心藍的生命軌跡便躍然紙上:在哪裡上的小學和中學,哪裡上的大學——哦,她和我是校友,哪裡讀的研究生,之後又去了哪裡工作,等等。

如果把一個人的一生壓縮在一張紙上,那麼這份資料無疑就是個範本,多餘的廢話幾乎一句都沒有。然而在這份資料中,除了我們曾是校友之外,就再沒有任何交集。

「她的生活是很正常的兩點一線,」段哥補充道,「上班,回家,頂多外出散心,或者開車去商場購物。這些都是最正常的生活軌跡,沒什麼特別的。」

也就是說,簡心藍為什麼會了解我,根本無從查起。

換完啤酒,段哥回家做飯,我和李默涵聊天。

一切,看似平靜。

吃飯的時候也是,默涵的父母這兩天比較開心,烹飪水平也叫人心動。中國的家長,往往處於兩個極端中,彼此往複。如果孩子一切正常,那麼好極了,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中國家長的典型心態。能考高一分,就絕不要低一分;能多學學英語,就少聽聽歌。然而,假如有那麼一天,孩子忽然不正常了,比如像默涵這樣。家長立刻將之前的期望全拋到腦後,只是一門心思地盼著孩子好起來。孩子有兩天不犯病,就足以讓家長欣喜若狂了。

因為不是外人,我這一晚喝了點啤酒。默涵的狀況很平穩,我們不禁奢望,如果就這樣平穩下去也不錯。

靠著柔軟的沙發墊,我慢慢合上了眼,有些半睡半醒地打著瞌睡;默涵坐在客廳的另一個角落看著書。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把我驚醒,看看手機,是老威的來電。

又是他,我笑了笑,一般也沒別人。

「哎,我說,你打……」我接通電話,本想問問他找我啥事,可我還沒問完,「你大爺的!」話筒里震耳欲聾的一句京罵!

「你?」我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什麼地方招惹到他了。

「我?怎麼了?」

「你還說你怎麼了!啊!你他媽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嗎!」

確實是老威的聲音。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是我幫你把劉紫建一案查清的,這才過了兩周,你不至於翻臉不認人吧?

雖然有些火氣,可並不想撕破臉,我又問道:「哥們兒,你,是不是喝多了?還是……打錯電話了?」

「沒有!我他媽找的就是你!」老威的脾氣很沖,不由分說,繼續開罵,「我他媽這麼信任你,好呀,你小兔崽子倒背著我幹這種事,我恨不能扒了你的皮,瞧你丫那個德行,人面獸心的玩意兒……」

他就按照這個思路,越罵越起勁,可是罵來罵去,完全沒說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夠了!」我也不是好脾氣的,因此火往上拱,壓不住了,「你有完沒完,忍你兩句就得了,還來勁。你要是不說明白,我掛了啊!你……」

我又沒說完,也沒掛電話,因為他已經搶先給掛斷了。

這,這算什麼事啊!

我既憤怒,又茫然,直接把電話給撥了回去——沒想到,老威這傢伙手快,直接關機了。

我一連又撥打了幾回,全是關機。

我怒不可遏,想給他的公司打電話質問。還沒來得及這樣做,對面,幾乎是坐在客廳對角線的默涵說話了:「艾叔,你也別生氣了,是老威打來的吧?」

「嗯,是啊。」我低著頭,手指不停地按著號碼……忽地,我的手指僵住了,沒錯,這電話是老威打來的,問題是,默涵是怎麼知道的?我剛才有叫出過老威的名字嗎?

我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遠處的默涵——她一副天真浪漫的無邪表情。

喉頭咕噥了好幾下,到頭來,我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默涵,你怎麼知道是老威打來的呢?」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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