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產卵 六、校長期待的那個人

我那彬彬有禮的態度和手裡提著的貴重的花籃,算得上很合適的通行證,我客氣地告訴門衛,自己是來看望老師的。門衛點點頭,打了個電話,就請我進去。他耐心地為我指引了道路,因此我順利地找到了辦公樓。

其實這過程不算順利,這所學校建得豪華異常,教學樓的四壁,都是玻璃的——也許不是玻璃,而是什麼特殊的材質,反正我弄不明白。最可笑的是,我圍著辦公樓轉了一大圈,愣是找不到門!

有個教師模樣的大姐正好出現,看到我可憐兮兮地正在抓耳撓腮。

「這邊來吧,小夥子,」她熱情地帶著路,還一邊自嘲地說,「這教學樓剛交付使用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她又問我多少年沒回過學校了,是幾年級幾班的,我信口開河,倒也不至於露餡。

一路拾階而上,來到校長室門外,我敲了敲門。

「哦,快請進。」一個渾厚的男性嗓音在門內響起。老師的底氣通常都不錯,特別是這位在教育戰線奮戰多年的老同志。

我推門走進去,辦公室比我想像得還要豪華和闊綽,校長從最里側的隔間里走出來,笑盈盈地接待我。

這位六十歲上下,顯然染過頭髮的男士,從面相看,挺和善的。高顴骨、大臉蛋,我猜想多年前他還當老師的時候,兇巴巴一瞪眼,估計也挺嚇人的。

校長示意我坐下,隨後也在我不遠處坐下,沒什麼官架子。

我把花籃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正準備開口,老人家倒先說話了:「你比我想像得要年輕,不過我還記得你,只是不知道想不起你的名字了。人上了歲數,腦子就不好使了。人來了就挺好,幹嘛還要買東西?」

這套外交辭令,讓我覺得挺可笑,你的記憶力肯定不好,不然怎麼會記得我?轉念又一想,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校長先生閱人無數,保不齊其中就有和我長相差不多的。

「你比我想像得要年輕。」他溫和的又把這話重複了一遍,「你是哪屆的?我已經好多年沒教過書了。」

「哦,」我說,「您猜的挺好,只不過猜錯了。我不是您的學生。」

「那,為什麼……」他被我的話搞糊塗了,詫異地看看我,並不覺得我危險,卻又莫名其妙。

「您先看一眼我的證件吧。」我把偽造的證件雙手遞給他。

校長接過來看看,點點頭,一邊像是讚許,一邊又很是茫然地問:「艾先生,您的工作讓人欽佩,只是我還是不懂,您到我這來,有什麼目的嗎?為什麼謊稱是我的學生呢?」

「我這次不請自來,確實有目的。校長先生,請恕我直言,您還記得有個學生叫劉紫建嗎?在您做年級主任的時候。」

「記得!他怎麼了?」老人家似乎永遠在準備著別人問到這個問題,一點不覺得驚訝,又補充一句,「艾先生,您要喝點什麼嗎?」

「好吧,」我點點頭,「白水就可以。」

老校長還是為我沖了一包茶,他幾乎不急著聽我帶來的信息,客氣了兩句,自己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

似乎是借著溫熱的茶水,他的情緒鎮定了許多:「說吧,艾先生,劉紫建他怎了?」

我很好奇他的態度,反而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劉紫建死了。」

校長先生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也沒說話,點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

「您似乎對他的去世,並不感到吃驚。」

「是的,不怕你笑話,艾先生,您剛才說話的時候。我還在擔心他是不是又傷害了別人。」

哦,原來如此。

「那麼,您覺得劉紫建死了,反倒是件好事?」

「不,作為一個教育者,我不能那麼說。事實上,紫建變成那樣,我想我也有責任。但是,也許對其他女性來說,這是個好消息。」我倆一陣對視,他忽然笑了笑,「艾先生,想必過去的那件事,您也有過耳聞。」

「是的,一知半解而已。所以特來討教。」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講述清楚。

老校長對其中許多怪異的細節也感到十分莫名,當然,有關於羅莉和宋陽的故事,我秘而不宣。

「只是……」他似乎還想質疑,又怕衝撞了我,盡量溫和地問:「艾先生,只是我還是不明白,呃,我說這話,您不要介意。殺人案這種事,理應是警察來了解情況。您……啊,我是說,當然您的工作也很重要了,只是……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只是我還得說瞎話,「您說的一點錯沒有,我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其中原因有二,劉紫建做過什麼,姑且不談,他母親老年喪子,實在可憐,有些內幕,我將來總要給她個交代,這是其一。其二是本案錯綜複雜,警方也希望委託我多了解一些情況,因此我便來了。冒昧打擾,實在不便,希望老校長您不要介意。」

「啊,啊,怎麼會,怎麼會?艾先生年輕有為,佩服佩服!」

佩服什麼呀!我原來是個賣佛珠的,現在連佛珠都沒得賣,失了業,就是個待業小青年。不成為社會的負擔就好了,還佩服?

我不和他客套,開門見山地問:「我本想找劉紫建的班主任,無奈他已經出了國,想必只有您才能回答我的問題了。」

「願聞其詳。」

「老校長,您當初是年級主任,出了那樣的事,當然您也做了不少工作。可以將事情的經過給我講講嗎?」

「可以!」老校長嘆了口氣,「唉!艾先生,不瞞你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有一位像您這樣的人,找上門來。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老校長願意配合,當然省去了很多的廢話。

他的講述,並不冗長,當老師當慣了,又做了十年的領導,說話言簡意賅,聽起來十分悅耳:

十五年以前,確切的說,是十六年前的那個傍晚。老校長,也就是當初的年級主任,正在和其他的班主任開會。

三類校嘛,也就是現在的後進校,壓力一點都不比重點學校小——其實更大,重點學校有來自國家和政府的大量投資,三類校則不行。他們空守著一大塊地,卻只能使用落後的教學設備,在陳舊的教學樓里工作,可以說是冬冷夏熱。

年級主任召開了本次會議,也是想搞些比較精彩的活動,爭取區級政府的認同,說白了就是撥款。

會議在五點半召開,此前一小時便放了學,掃除什麼的都完成了,所以老師們才有工夫坐在一起談事。

大概到了六點半或者更晚,因為天已經基本黑下來了。忽然樓道里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有位班主任開門正要呵斥,冷不防看到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這就是事後發現強姦案的那幾位男同學,攙著宋丹朝這邊走來的情景。

慢說班主任是驚呆了,年級組長自然也吃驚不小。於是,這兩男五女幾位老師,趕緊把宋丹扶進屋裡——她失魂落魄,眼神渾濁而又空洞,樣子極為嚇人,像是已經瘋掉了。

男老師這時候不敢靠得太近,於是只讓幾個女教師過去噓寒問暖,老威的班主任和年級主任兩位男士就在外面盤問孩子。

前面說過,這幾個小夥子正在學校後山賭牌。當然賭這個字是不能說的,其實說了也無妨,誰還有心思去注意這個。

小夥子們把這事陳述了一遍,老師們還有點狐疑,心說你們幾個壞小子沒趁人之危?

不過他們確實沒有,信誓旦旦地發著誓。這事與本案無關,很快被略過了。

過了好半天,有個女老師走出來,直搖頭,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別的不說,這犯人總是要找的吧!面對這個局面,還有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這事是要大事化小,還是要通報警方?

說到這裡,校長悲嘆一聲:「有什麼辦法呢,為這事我自責了好多年。按理說應該通報警方,可這樣一鬧,必然讓我們學校名聲更壞。事實上,做決定的人也不可能是我。當時的校長、副校長、主任們紛紛都趕到了。爭論了半天,我們決定把這事壓下去。當然,壓下去不只是我們的一相情願,宋丹的父母來了,一看孩子這樣,不用問,自然急了眼。老校長許給他們一筆賠款,答應會盡自己的力量,把宋丹送到好學校去,思前想後,大概是考慮到女兒的聲譽問題,他們同意了。」

同意了自然是好,不過兇手必然要嚴懲。宋丹當然不肯回憶這件事情,於是父母勸、老師勸,終於讓她開了口。

是劉紫建!

她就是這麼說的!

「這麼肯定是劉紫建嗎?」我仍表懷疑,如果確定是他,那麼同學會這齣戲,怎麼可能上演?

「是劉紫建!」校長斬釘截鐵,「宋丹說的,那還能有錯?她親眼看到……唉,那敘述太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蒙著她眼睛的那塊布後來鬆開了,她確定是劉紫建無疑。我們事後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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