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耳語娃娃 第十三章 肢解娃娃

文森特·弗郎西期的臉出現在屏幕中,不再像往日般英姿勃發;金燦燦的頭髮也垂落下來;他的雙眼時而落魄,時而閃爍,變化莫測;嘴角抖動,手指頭已經磕出斑斑血跡;他的身子抖個不停,嘴裡發出些含含糊糊的聲響。遭到楊克槍擊的左腿已經包紮妥當,看起來他對這傷口也毫不在意。

這已是第二天上午,凱瑟琳由於遭受了過度驚嚇和虐待在醫院裡接受檢查,等她康復之後,將面對法庭的起訴。她手臂上的傷痕驗證了斯皮德的猜想,是漢考克臨死前抓傷的;最關鍵的證據是DNA與從漢考剋死去的賓館中提取的樣本如出一轍。在凱瑟琳康復之後,將以謀殺偵探長漢考克的罪名,接受審判。

斯皮德掀開百葉窗,眺望和煦的陽光,暖洋洋的,卻無法去除他身上久久不肯散掉的寒意。

電動監獄門的響動過後,他趕緊和楊克站起來,走到那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身邊。

「怎麼樣?」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不怎麼樣,那小傢伙精神分裂,毫無疑問。」醫生搖搖頭,「我給他打了一針。不過我想,你們無法展開詢問。他什麼都不會說,或者,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現在他需要的是一整套的診治,而不是審訊,當然,我對此並不樂觀,他永遠無法康復。」

「怎麼會變成這樣?」醫生走後,斯皮德重新坐回去,頹然用兩手支著腦袋。

「幻覺……幻視還有幻聽。賽斯告訴我的,也許從五年前就開始了。」楊克悲涼一笑。

「五年前?」

「對,起因可能就是賽斯與文森特在精神病醫院的調查,那時候,文森特已經開始不正常了。誰也沒有懷疑到這件事上來。直到賽斯發現一九九五年的媒體報道,才覺得無法解釋。事情起源於賽斯的失蹤,實際上,他的失蹤也是陸軍部的把戲,一個假冒的連環殺手,就跟他們自己假冒的身份一樣。你知道以色列狙擊手的選拔嗎?跟那個差不多,被選拔者,在房間中被迫觀看許多狙擊槍打中以後開了花的腦袋,稍有遲疑、略有憐憫則被淘汰。陸軍部這種選拔的另一層意義,是讓賽斯從他人眼中消失。換句話說,以前的賽斯·活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約五到六個新的身份。排除『連環殺手』本來就是為了檢測賽斯的心理承受力和心理觀察力,所以,它從事實上,是『無害』的。」

「問題是,這對文森特產生了影響。」

「對,並不會有人因此而死掉。所以在六月二十二的報道中,對於所謂護士『伯尼』的死亡隻字未提。而在採訪文森特的報道中卻提到了這個傳言,凱瑟琳,」楊克在提到她名字的時候,嘴唇抖動起來,「凱瑟琳……也告訴我,文森特曾親口對她說,伯尼死得很慘。賽斯對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感到無法解釋。如果文森特說了慌,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而我,」看到琳達進了屋,楊克仍接著說,「而我,一直也是文森特的讀者,對《眼球》一書記憶猶新,這讓我很奇怪,文森特似乎真的在以現實為藍本,進行改編創作。」

「那麼,文森特的幻覺是伯尼啦?」

「不,是一個女孩子,而且,她沒有腿。」

斯皮德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是誰?」

「不知道,賽斯也不清楚。如果文森特不肯說,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楊克這時候瞥了監控屏幕一眼,「賽斯的第二個懷疑,就是重疊的女孩肖像。我們起先都認為,那是一個典型的戀童癖居住的場所,女孩兒的玩具,到處都是人偶,還有女孩的畫像和小小的睡床。但是,被害人全都是成年女性,這就有些說不通了。賽斯認為,與其說那是一個紀念戀童癖殺手的被害者的地方,倒不如說是有人『供奉』她的地方。那女孩是整棟棄屋的主人,有著她自己的玩具、小床等等,就像一個活著的女孩子一樣。」

「這太瘋狂了。」琳達搖搖頭,在楊克身邊坐下。

「瘋狂的還在後面。賽斯對上述解釋還有些不滿意,她是個女孩,而不是女人。即便她沒有腿,而文森特要為她尋找『禮物』。那麼,為什麼選中的對象是女人而不是女孩呢?唯一的解釋是,那個生活在文森特幻覺中的女孩,也像活人一樣一天天在長大。」

斯皮德啞然,定了定神才問道:「那麼這個女孩是誰?她本來是個活人嗎?」

「不……」楊克一激靈,他還沒能習慣這種詭異的幻覺,「賽斯認為,那女孩原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個人偶。她有著黑色的頭髮和白種人的面孔——但還是有些區別,比如過窄的下巴。肖像中的女孩年紀很小,還不是會去染髮的年齡,即便去染,也不一定染成黑色。賽斯在依照記憶進行繪畫的時候,總覺得畫得不對。直到他注意到眉間距等等問題的時候,才發現他不是在按照人臉大致比例來畫,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玩偶。這裡還有另一個問題,它與你從邁阿密傳真過來的肖像基本匹配。為什麼會有人利用一個小女孩去騙出文森特完成盜竊呢?關鍵是,那個偷盜者怎麼會在文森特截稿的當日,就知道他剛好完成了這本書呢?賽斯考慮到,兩年前,已經是文森特幻覺的頻發期了,他基本上把幻覺等同於現實了。」

「那麼,文森特的書稿究竟去了哪兒?」

「哪兒也沒去,換句話說,那部書稿只存在於文森特的心裡,而從不曾被寫出來。書稿失竊,有人模仿殺人,僅僅是文森特心裡的一種合理化假想。他記不清自己幹了些什麼,但他知道那些事情發生過,所以,他以為那是一個竊賊所為。」

「假冒的指紋又是怎麼回事呢?」

「指紋是他自己留下的。」

「這算是自首嗎?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賽斯昨天說過的一句話很有趣,他問我,是否相信魔鬼的存在,我說不,而他相信。他說魔鬼的存在並不意味著某人在外面悠閑地散步,然後魔鬼就從草叢中跳出來,一下子依附在那人身上。幻覺就如同魔鬼,是一種緩慢的、漸進的腐蝕過程。在文森特剛剛產生幻覺的時候,他明確地知道那是幻覺,而且試圖尋求醫治。當然,他本人就是心理學者,同時,也因為自己的身份,不願意再給自己增加醜聞了。所以,他可能秘密求助了一些可依賴的朋友。賽斯昨晚從他的面部遲緩中瞧出了端倪,那是用藥至少一年以上才能產生的面部反應。所以這標誌著文森特至少在一年前還求助過醫生,但是沒有效果,大約兩年前,他的幻覺出現頻率和強度都大大增加了。她開始變成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開始對她言聽計從。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不是錢,不是權,更不是其他什麼東西,而是不厭其煩的耳邊細語。沒有人能敵得過這東西,他的抵抗意識,可能在三年間被消耗殆盡。於是,兩年前,他走出了最後的一步棋,文森特預示到自己可能犯罪,因而便提前進行準備。他留下自己的指紋,附在可能使用的兇器上,利用他最後的一絲清醒,希望在犯案之後立刻被警方抓住。然後,隨後被幻覺控制的他,將計就計。」

「這話怎麼解釋呢?雙重人格?」

「不,沒有雙重人格,那東西至今在醫學上也未被證明過,另外,所謂的雙重人格也是交替出現的,控制身體的只有一種人格,而另一種人格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些什麼。精神分裂則不同,他分裂出的幻覺,同樣是文森特自己。他當然知道自己留下了指紋證據,因此將計就計,把自己的手指劃傷,讓傷痛快覆蓋在指紋上,因而留下了新的破損指紋。我敢打賭,即使我沒有發現指紋的秘密,即使漢考克還活著,狡猾的被控制的文森特會在最關鍵的時候——也就是那件證物被呈上來的時候,自己揭露這個秘密的。

「文森特在進行了最後一步反抗之後,便完全聽命於幻覺。他為她找到了住處,為她尋找禮物。但這些都需要錢。要麼是幻覺部分,要麼是他被控制的部分,想到了一個聰明的主意。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得合理地從帳戶中划出一筆錢來。於是,他去購買了兩件同一款式的貂絨大衣,價格不菲,刷卡付費;而後,去退貨,把它們折換成現金,這其實也是最簡單的洗錢方式。我們被誤導了,認為漢考克的分析也有道理,他把衣服贈送給被害人。而賽斯總覺得其中包含文章,便去商場作了核實。文森特有了現金,便請人作畫,裝點房間。利用他的讀者也花不了多少錢,另外,他能得到他需要的藥劑,並學會爆破製造的理論。他把自己的汽車藏起來,作案後就改變一種顏色。可以說,他的汽車就是流動的殺人空間。從犯罪動機上來說,文森特是個機會主義者,凡是接近他的人,都可以當做目標。他進行活體切割,是為了保證禮物的新鮮程度。禮物腐敗,他就再去狩獵。瑪格麗特是唯一的例外,賽斯覺得在殺她的時候,文森特猶豫過。所以,他沒有房間里下手,也留下了各種痕迹。可惜最後,幻覺還是佔了上風,他的車子就依靠在附近,他取出工具,幹掉了她。」

「嗯,最後一個問題,」琳達忽然想起來,「那麼,屍體找回來的腿部,都有一個小小的缺憾——腳指甲被取走了,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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