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耳語娃娃 第三章 在夢中

普利茅斯城南的明斯特威克公墓在八月間是普利茅斯漂亮的綠草皮上的一塊傷疤。此刻風在那裡呼嘯,而且像是要不停地呼嘯下去,你等不到它收場。

公墓新區地面上的標誌是平坦的,除草很容易。今天有一個銀白色的心形氣球飄在國生日的某位姑娘的墳墓上。在公墓老區的小徑兩邊,雜草被清理得乾乾淨淨,至於墳墓與墳墓之間坑坑窪窪的地區,那也只有儘力而為了。乾花的枝莖與絲帶的碎片都被攪進泥土裡。在那蕩漾著心形氣球和土堆之間停著一部挖掘機。有個年輕的黑人坐在駕駛室里,還有另一個黑人站在旁邊,用手攏住火機點著煙。

「沃勒先生,我們幹活時要求你在場,是想讓你看看我們的操作程序……呃,當然啦,還有挖出來的那些東西。我肯定你是會勸阻親人,不讓他們來『參加』的。」墓園經理哈波特·林格先生說,「至於您選中的那隻新棺材,我得讚不絕口地再次欣賞您的品味——拿得出手,值得紀念,人們要看的就三這個!當然,這裡除了您和您的同伴並沒有其他人……不過這對於死者,也是萬分的崇敬。我樂意給您打個行業折扣。我自己的父親——他也過世了,誰的就是這樣的棺材。」

他正準備對挖掘機的操作員打個招呼,忽然又回過頭來,在機器的利爪掘開墳墓之前問道,「這墓碑您認準了嗎?沃勒先生?別嫌我麻煩,像這樣的事情,總還是謹慎些好。」

「認準了,」賽斯·沃勒將雙手連同那一束菊花背在身後,「他的孩子打算給父親重新樹立一塊墓碑。可這也是件痛苦的事情,所以委託我們來辦理。」身旁的斯皮德也點頭附和。

經理不再遲疑,他對操作員舉了舉手,利爪便插入泥土裡。沒有幾個人會為了他人的墳墓而自掏腰包,即便弄錯了,他想,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幾個人站著沒有說話,風颳得褲腿啪啦啪啦地響。挖掘機向下挖了大約兩英尺後停下了。

「從這裡開始,」林格先生說,「我們最好是用鏟子。」兩個工人下了坑,以極為老練的手法開始鏟土。

「小心點,」經理繼續指揮,「那簡直就不是個棺材,和這位先生要換得沒法比。」他回頭對賽斯露出個討好的微笑——他得再一次確定他的購買決心。

廉價的膠合板棺材確實已經塌到下面的屍體上。林格叫工人清楚了周圍的泥土,把一個帆布口袋塞到海沒有破爛的棺材底部,那棺材就被裝在了口袋裡一同吊了上來,搖搖晃晃地裝進了一輛卡車。

在明斯特威克殯儀館的某個支架桌上,斯皮德快速而又不露痕迹地檢查了一下。一顆子彈打穿了覆蓋著蘚苔的胸骨,前額上還有某處撞擊,帶著凹陷紋。顱骨里爬滿了青苔,也混進了泥土。

「泥土給他留下的東西不多了。」林格先生說。

腐爛的褲子還殘留了一小塊——監獄裡的典型式樣。斯皮德確認無誤,假裝悲傷地深深吸了口氣。實際上,他也多少有些難過,他們的猜測,或者說賽斯的猜測,到此就算告吹了。他們差不多是白忙活了,不過,他們還有另一處墳墓需要檢查,儘管他本人對此不抱希望……

離開菲瑪太太之後的這幾天里,賽斯與斯皮德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在他們展開對過去的一連串追查之前,賽斯總算還是想起了正題——過不了多久就三文森特受審的日子了,他們得先對付這個,·賽斯及時地約見了文森特的律師——赫拉·肯。

他們用不著將過多的實際浪費在介紹彼此上。肯和這兩個人是一所學校畢業的——他比他們要大幾歲,在賽斯還在讀研究生的時候,已工作幾年的肯回母校攻讀博士。作為各自學科的佼佼者,他們都或多或少地聽說過彼此,卻沒什麼深交。

幾個人交換了意見,當然,由於警方的信息封鎖,他們得到的只能是楊克透露的那些已知情報。對文森特真正致命的證據只有兩個——在「瑪格麗特」臨死前他和她的那段風流韻事,以及尤為關鍵的——出現在斬骨刀上的指紋。

至於前者,那也許只是時間上的聯繫過於緊密而已,但後者則顯然十分要命。賽斯因此提出了自己的觀點:讓文森特承認那把斬骨刀是自己的,卻不知道被什麼人盜了。就像他那輛至今沒有被找到的紅色寶馬一樣。

肯離開之後,賽斯與斯皮德發生了一場爭執。

「你在暗示什麼?」先前一語不發的斯皮德突然開了口,「你試圖混淆視聽,認為文森特的刀失蹤了,那麼他的指紋沾在刀柄上就是理所應當的了。這就是你的意思?」

「是的。」賽斯對這一質疑顯得極為冷淡。

「聽著,我的朋友。你快要走火入魔了!你不相信證據,還是打算假裝不相信、不接受?即便那把刀就三文森特的,而它上面也帶有文森特的指紋,但那絕不會形成血指紋。你對此很清楚,我們都見過那東西,雖然只是遠觀而沒有經過我的親自檢驗,但這不等於說普利茅斯的鑒證科人員都是吃乾飯的。」

「我冒犯了你嗎?那麼我因此對你道歉,我從沒說過他們做出的工作是錯誤的,也許漢考克別有用心,但這並不表示滿意其他的鑒證人員。」

「那麼你在耍什麼花招呢?如果血液流過肉眼看不到的指紋,那麼只會留下一片血污,而永遠不會成為肉眼可以分辨的血指紋。你對此了如指掌,但是你不肯接受現實,你不原意假設,萬一文森特就是兇手,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會影響到什麼?」

「我從未否認過那個證件,冷靜些,斯皮德。想想看吧,我們能做些什麼?至少我的意思是,別讓審判下來的太快,我們得多撐些時間,放慢漢考克的加速過程。即使文森特承認了,與你同樣是鑒證科的工作人員仍然會像你剛才那樣質疑,這就是問題所在。他們得重新檢驗,因此爭取了更多的時間,我的目的就在於此。」

斯皮德不說話了,賽斯攬住他的肩膀:「走吧,我們得讓陳舊的屍體重新說話。」

……

兩人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利用手中所有能用到的關係和權力,開始翻出過去的案件,可這些資料——近乎歷史陳設的資料,不但沒有使案情簡單化,反而向著更加無法預知的方向,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遠。

時光回溯到一九六九年春季。某天下午,在城裡的一家武器專賣店,老闆正在悠閑地看著色情雜誌。他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立刻驚愕得合不攏嘴。一個個子矮小的黃種女孩兒站在他的櫃檯前,手裡攥著一卷鈔票,她一語不發,指指其中一把槍……

隨後,即第二天,一九六九年五月二十日,震驚全國的新聞是:一名十六歲亞裔女孩兒槍殺了收養她的姑媽一家三口,並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三年前,她的父母曾因涉嫌搶劫銀行雙雙被捕,這是否說明,犯罪因子作為一種遺傳……這個女孩名叫帕米拉。

這次審判拖了好幾個月,一方面是由於兇手的年紀過小;另一方面是社會影響過大。當然,還有一些外在因素,其影響力卻更甚——一些由華人、黑人組成的有色人種團體在不斷地遊行和抗議。認為政府藉此在實施他們得種族歧視政策,短時間內,形成了全部範圍的抗議鬥爭。警方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檢驗證據——可結論只有一個:槍柄上的指紋屬於年輕的女孩帕米拉。

要做出一個公正道德、特別是能夠平息風波的判決因此有為重要。陪審團與法官,甚至州政府、國會為此找到了一個萬全之策——他們給她做了精神檢查,而後宣稱,這個可憐的小帕米拉,患有精神分裂症。這樣,他們便有理由將她送到精神矯治中心去。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他們確實把她監管起來,而不至於讓這個小殺手繼續在社會上到處亂跑。另外,由於她的父母也有犯罪記錄,而不少人懷疑這女孩卻是存在精神問題,種族風波也的確因此而平息了。

帕米拉因此被送進麥迪遜少年犯罪矯治中心,而那兒的負責人,正是菲瑪太太所說的,文森特的生父——肖恩·阿爾佛萊德。

實際上沒,這份歷史紀錄是賽斯最後才翻出來的,他們本來是沖這肖恩的案件來的。

肖恩的案子發生在一九七0年三月,這位前麥迪遜矯治中心的心理學家,忽然莫名其妙地跑到華爾遜醫療機構,幹掉了那裡的三個人,而槍上的指紋作為鐵證導致了五月十七日的審判:經過陪審團一致裁決,前麥迪遜少年犯罪矯治中心矯治人員肖恩·阿爾佛萊德一級謀殺罪名成立。他殺害了華爾遜醫療機構的兩名保安人員和一名護士,被判處終身監禁。

說實在是難以解釋的,雖然州立法中有死刑,可自一九六八年之後從未真正執行過,因此肖恩被判終身監禁倒是可以理解。問題是,他為什麼要去殺人呢?檔案中並沒有記載,而即使當年抓獲肖恩、現在尚在世的老警官也沒搞懂他那麼做的理由。

賽斯懷疑是肖恩的工作出了什麼問題,於是便和斯皮德一起,花費了整整兩天時間,在浩瀚的資料中翻出了帕米拉德案子。他們也由此查出了一些更深層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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