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指控 第六章 大傢伙

這一日,斯皮德與沃勒關於探訪自由女神的安排,被一起突發事件所影響,而暫時擱了淺。

這件事情也令斯皮德不得不費盡口舌地向那個古巴女孩作出解釋——他試圖安撫她,讓她相信他們對她是沒有惡意的;他們肯定會把她送到自由女神那裡,只是這行程可能稍有延期。

這事情起源於午飯後大約一小時,斯皮德和沃勒敲響了女法醫琳達的卧室門,問她是否願意和他們同行。

而當她打開房門,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之後,兩個人都怔住了。

琳達的睡床上有些亂糟糟的:衣服和換洗的用具散亂地扔在上面——它們有些還沒有完全乾透,而琳達來時攜帶的皮箱,則靠在床邊。

「你打算離開?」斯皮德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你該事先通知我,好讓我幫你預訂賓館。」

「不,呃,」琳達捋了捋垂在臉側的頭髮,又擠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我的意思是說,假期結束了。呃,我得回去,謝謝你,斯皮德。」

這解釋有點突然,以至於兩國男人無法對此作出趨之若鶩地響應來。

琳達的女伴,即教授的妻子艾爾米聽到這番對話,也湊了過來,她顯然對琳達的突然決定毫不知情,「甜心,我記得格雷茲說過你會有兩周時間跟我呆在一起。」

「是,我想,那是在沒出意外的情況下,但現在,我必須走了。」

作為男主人,斯皮德當然希望自己盡量顯得隨和而不失禮貌,「當然,如果你打算回去普利茅斯,這沒有問題,可你預訂了機票么?要不要我為你打了電話?」

「不,不,謝謝你,我想我自己能夠……」

「等一等,琳達,」期間保持沉默的賽斯·沃勒忽然開了口,「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們能幫助你嗎?」

「噢,是的,普利茅斯的警局出了事……不,我是說,有個偵探出了事。」琳達有些手足無措,「在現場調查的時候發生了爆炸,還有個偵探受傷了。」

「你的男朋友?」沃勒走進房間,把那隻皮箱提到床上,「那個名叫楊克·拉爾夫的探員。」

「不,你為什麼這麼說?」

沃勒莞爾笑笑,打開皮箱,「琳達,你是一位法醫,但警方並不只有一位法醫。事情已經發生了,並不需要你趕回去親自處理。我想這不難理解,受傷的是你關心的那個人,拉爾夫偵探,所以你得回去和他並肩作戰。」

斯皮德和艾爾米相視一陣,艾爾米低聲說:「我從沒聽說,琳達交了男朋友。」斯皮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在爆炸中搶救了部分屍體,我是說關於以前的那個案子。」

「失蹤的大腿嗎?」沃勒會心地注視著琳達,「但這理由不能算是回答了我先前的問題。」

他忽然瞥見閃爍的電腦屏幕,臉上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那麼你怎麼辦,艾爾米?」門口的斯皮德斜倚著身子,「和琳達一起回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裡,直到假期結束?」

「我,我不知道。」艾爾米轉頭去看琳達,滿眼的懇求,「甜心,你不能多留下一陣子嗎?」

「對不起,我想我不能。」琳達苦笑著搖搖頭,開始把疊好的衣服裝進皮箱。

「對,她不能……」沃勒空洞的聲音在屋裡衝撞了幾個來回,眾人聞聲都去看他,這時候,沃勒已經來到電腦前面,坐了下來,「這傢伙是誰?」

三個人都來到電腦邊,斯皮德和艾爾米不明所以地把目光在沃勒和琳達身上移來移去。

「他叫文森特·弗朗西斯,著名作家。」

「我知道,但我很好奇,為什麼你在看他的照片和資料。」

「他是我們的嫌疑犯。」

「好吧。」沃勒默默地點了支煙,靠在座椅上,腦袋相當疲倦地歪向一側。

「你認識他?」斯皮德的手扶住沃勒肩膀,他感到他在微微的發抖。

「我認識他,很久以前。他是我在美國的……第一個朋友。」沃勒在數量上有些猶豫不決。洛依絲才是他第一個美國朋友,但她早在六年前的案子中就死去了。接下來的,就是文森特……是的,接下來的就是文森特,作為沃勒世界中的活著第一位朋友,六年的時間荏苒而去,現在輪到文森特了。這就是賽斯·沃勒的世界嗎?

「琳達,」沃勒半晌後幽幽說道,「不介意我和你同行吧?對於文森特的案子,我很有興趣。」

「我不介意,但你打算介入調查嗎?」

「不,不會,我不會這麼做的。我不會和文森特面對面的。我只是幫助你們,找出這個案子的兇手而已。」

斯皮德在沃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他跟著他走到門外。

「你還好嗎?」

「還可以。」

「這個案子,你是否需要我的幫助?假如你的朋友文森特是被冤枉的。你可以信任我的檢驗結果。」

「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先把古巴女孩兒送到目的地。」

「當然,」斯皮德搓了搓下巴,忽然板起一副嚴肅的面孔來,「聽著,夥計。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我們是合作過的。你做你的份內事,我做我的。你依靠你的分析和邏輯,而我只重視證據……別把太多的感情因素牽扯其中,我們,不能信任任何人。」

「也包括我?」沃勒別有深意地撇撇嘴。

「嗯,如果你也成為這個案子的關聯人。」

「我知道了。」

「那麼,今天的行程也就安排下來了。我送古巴女孩去自由女神,不會耽擱太長時間,你跟琳達去機場。我會搭乘明天的班機也過去,到了直接聯繫你。至於艾爾米,如果她願意留下,房子的鑰匙就交給她了。」

「好的。」

……

文森特·弗朗西斯……這五年來,沃勒一直通過媒體了解著他的舊友——他的成就,他的墮落——沃勒伴隨著這些報道或是高興或是難過。就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追星族,卻永遠只是保持著遠遠的觀望,他不能去見他,這五年有太多的事情解釋不清。

可沃勒從沒想過文森特會捲入一起連環殺人案,而且是以嫌疑犯的身份。他知道文森特吸毒,也知道他可能江郎才盡,但他從不認為文森特會去殺人。然而沃勒所能做的卻又是微乎其微的。他不是警察,從來也不是,他為政府工作,有時候也會為了政府去殺人,但殺掉一個人,和救贖一個人,實在是大相徑庭。賽斯·沃勒習慣了協助警方或者像斯皮德這樣的調查員對嫌疑犯進行定罪。這一次,他也要扮演同樣的角色,他對此自己是否能夠力挽狂瀾並無信心……

楊克·拉爾夫,在午飯之後,曾經撥出了兩個電話。第一個是打給漢考克偵探長的,而第二個,則是打給琳達的——他為此耗費相當多的勇氣。

掛斷電話,這位遍體鱗傷的菜鳥偵探,便拄起拐杖,在凱瑟琳的攙扶之下,緩緩地走出了醫院。

他的傷處很多,頭上和手上的燒傷,摔落樓下的多處外傷,所幸都不太嚴重——活像個被從挖出來的木乃伊,楊克打算就這樣再回到現場進行勘查。凱瑟琳試圖阻止他這樣做,但磨蹭了半天的結果,卻是她自己開車送他過去。

兩人在燒毀了的建筑前分了手,凱瑟琳告訴楊克,她會為他燒制滋補的牛骨湯。楊克答應今天會儘早去找她,一陣短暫的親吻之後,她的車開走了。

楊克一瘸一拐地穿過馬路,走向出事現場,路上幾位警員向他打了招呼。他含含糊糊地應付過去。

「你現在的樣子,」她在半路上曾經這樣說過,「充滿了英雄氣概,像極了小說中的男主角。」

小說中的男主角,嗯,楊克知道她說的是文森特的小說。

他又開始轉念去想另一些東西。三元素,是的,他曾經在病床上對女調查員說起過三元素——鉀、硫磺以及糖,它們可以製造出簡易炸彈。他又想起在燈泡上打孔添加汽油的小把戲。是的,他在哪兒看過這東西——當然不是在教科書上,啊,對了,這些都源自文森特·弗朗西斯的小說。

這些小把戲,文森特知道,當然,任何一個他的忠實讀者,甚至互聯網用戶,都有可能因此了解到。

他們有了一個嫌疑犯,文森特·弗朗西斯,但楊克此時要做的,卻是盡量擺脫先入為主的印象,他需要重新的勘查現場,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楊克眼前的整棟建築,並沒有經過充分的燃燒,警方以及消防隊的及時趕到,制止了蔓延至樓下的火勢,甚至連二樓都沒有完全燒毀。

楊克慢慢悠悠地挪到了樓梯口,試著不去回憶樓梯盡頭梅爾遜倒下的那團黑黢黢的燃燒的身體。可當他看到一片片燃燒後的黑色印記時,還是禁不住頭暈目眩。

過了好半天,他才重新回到爆炸發生的房間,這裡已是面目全非,衣櫃早就化成了一堆黑乎乎的焦炭。

但是地板上留下的深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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