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綢緞 第十七章 無聲

睡眠的戲份,在麥濤的舞台上從未佔據太大的空間,只是這一天,他和艾蓮一樣,差不多完全沒有合眼。次日,也就是六月的最後一天,清晨七點半左右,他出現在一幢公寓樓前。

在打過電話後,一個女人走了出來。這女人不過二十歲上下模樣,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裙,上身多了件法蘭絨的罩衣。她留著長發,被一定棒球帽籠得座落有致,盡顯出年輕女孩兒的調皮來,一對烏黑的眸子,這時候不但靈活的閃動,還帶出格外的興奮。

她裙子的兩腿,細長而且筆直,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在於胸部很小,或許就是出於這個原因,麥濤並沒有盯著她的胸口看得太久,而且眼神中有些心不在焉。

「你總算來找我了。」女孩兒一見麥濤,親熱地挽住他的胳膊,讓他立刻想起了攀住大樹的常春藤,心中又是一陣作嘔。

「我是有事要請教你,才過來,別弄錯了。」麥濤的不友好以及公事公辦的態度多少叫人感到有些不盡人意。可那女孩兒似乎並不在意,猶自說道,「那也不錯!半年前見面後,你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我,因為什麼,失望?」

也許吧……麥濤很自然地回想起那時候網路的盛行來,學生們成天泡在網吧里聊天交友,連他自己也不能倖免。他認識了這個女孩兒,兩個人相談甚歡,不久約了見面。有人說,人們給別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最為重要。那麼,這個女孩兒給麥濤的第一印象在她的盡心裝扮確實不錯——只是,稍小的胸部與過高的身長算是小小的不足。麥濤當時並沒有多想,如同現在這樣,女孩兒攀著他,兩人一起走向酒吧。酒至半酣,也許是麥濤的坦誠叫那女孩兒有些自責,她像是鼓足了勇氣,對他說:「抱歉,我不想再騙你了。」麥濤聽這話並不感到驚訝,雖然從來都不會有什麼女孩兒願意拒絕自己,但麥濤從她的裝扮和高挑的身材,恍惚感到對方是個模特,因此早就有了男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此,便大度地笑了起來,「沒什麼,我一見到你就猜到你會有男朋友了。沒關係,我們只是交個朋友。」麥濤這番話確實出自內心,只是那女孩兒似乎並不領情,繼續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和你一樣。」一樣?什麼一樣?麥濤有些莫名其妙。女孩兒低聲解釋道:「我和你一樣,都是男人……」

自此之後,麥濤想盡千方百計來拒絕「女孩兒」的見面邀請,但「她」似乎並不甘心,還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打了電話,他沒辦法,電話里,他們聊到「她」異裝癖和女性人格。到最後,「她」總算也因為他的冷淡而不再那麼熱情了。

時隔半年之久,麥濤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主動約見「她」。

還是這一天清晨七點半左右,艾蓮沒有刷牙,只嚼了一塊口香糖,隔夜的煙味兒和薄荷的刺激在嘴裡交相呈現。他正坐在餐桌邊,饒有興趣地撥著橘子皮。

不一會兒,何雨霏——即那位護士小姐,端著兩杯熱騰騰的牛奶走進客廳。她還沒有整理頭髮,稍顯有些凌亂,她的雙眼,也因為昨夜的酒精作用,直到現在還有些發紅。她將一杯牛奶放在艾蓮面前,然後搬了把椅子在對面坐下。她心裡稍有些驚疑——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自己的位置,為什麼一屁股坐在那裡就不起來了呢?

對此,艾蓮早就做好了設想,如同被導演安排好了。他是很有禮貌的傢伙,雖然這後天通過不斷學習而具有的特性——但他同時也知道,對於女性,至少是大多數女性而言,她們更喜歡被動一些,因此自己的禮貌在某些情況下應該收斂一些。艾蓮所有的決定,都會出自理性的思考,至今還沒有過感情的宣洩——他如此不客氣地把自己當作主人,並不意味著他想在她的世界裡佔有一席之地,一切的目的不過是顯示出自己的男子氣味,暗示出佔有的意味。

喝牛奶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隨後何雨霏回到卧室換衣服梳頭髮,艾蓮總算有些分寸沒跟進去。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已經顯得比剛才精神了許多。

她忽然有些害羞,微紅了臉低下頭,「對不起,我,我要上班去了。」

艾蓮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靠得很近,柔聲說:「我明白,那麼,我也告辭了。」

她不敢抬頭正視他的雙眼,以避免觸及那份裝出來的火一般的熱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換句話說,在人與人接觸的時候,每個人都擁有自己認為安全的距離範圍。人們可以讓自己的親友站在長時間站在自己面前,卻不能允許一個陌生人也表現得如此親昵。艾蓮見何雨霏並沒有向後退開,情知自己已成功了大半,也沒有必要再施加壓力了。便乾脆地轉過身,向著房門走去。

艾蓮的來去匆匆,激起女孩兒心中一陣波瀾,她不由自主地叫住了準備開門的艾蓮:「艾先生,你……」可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再次垂下頭。

「有事么?」

「不,沒有……我,我是說,你的西服……」

「那沒有關係,扔掉就是了。」他開朗地笑出聲來,隨後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女人眼裡的優秀男人,他們或許有著漂亮的外表、優雅的風度、溫柔的脾氣、成功的事業以及取之不盡的財富——卻很少有人能將這些優點集於一身。該死的艾蓮恰好是近乎完美的傢伙,溫文爾雅的姿態;口袋彷彿就是個小銀行,而且裡面裝滿了美元;會心疼人,舉止和善體貼;卻又不是個沒注意的人,凡事多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他的這些優點,叫女人很容易便想入非非,因而忘卻了那些糟糕的缺陷——他的一條手臂有殘疾,對於工作總是閉口不談、態度曖昧,更不要說那巧妙隱藏永遠源自偽裝的感情。艾蓮曾把自己比作一隻初被主人收養的流浪小貓兒,為了食物以及自己的安全,而不住地拿腦袋蹭著主人的腿肚子,博得對方的一絲好感。正如小貓兒對女人的殺傷力往往更大一些,艾蓮對女人的引誘力絲毫不顯得遜色。當然,知道這個比喻的,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也不過只有一個罷了。

艾蓮走出房間,忽然間回過頭來,「雨霏,你在哪裡上班,我能送你去么?」

「別他媽坐在我腿上。」麥濤冷冷地命令道,那「女孩兒」只得悻悻地抬起屁股,卻坐在他身邊,貼得很緊。

「我來找你是想打聽幾個人。」

「這是誰?」「她」拿起那些照片,細細地瞧了一陣,又索然無味地把它們扔在一邊,「都是些女人,你問錯人了,我對女人沒興趣。」

「一個都不認識嗎?」

「麥濤,就算是你,」「女孩兒」似乎動了肝火,「也不能這麼跟我說話吧,好像審犯人似的。」

「哼,也許不認識最好,她們都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回事?」

「一連串的謀殺案,我找到你並非因為你會對女人感興趣,而是你身邊的那些男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們說話不必兜圈子,你身邊有不少和你有關係的男人,那麼他們的性生活會非常的保守么?我不那麼看,你說呢?」

「這倒是有可能,」「女孩兒」摘下帽子,甩動長長飄逸的黑髮,「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了,你認為我敢隨便喝你這兒的東西么?」

「唉,大不了開瓶新的,我喝過之後,你再喝。」

「算了吧。」麥濤見「她」搔首弄姿,又說道,「別來這個,色誘對我不起作用。」他忽然很想笑,於是不易察覺動了動嘴唇。艾蓮那傢伙,不知道「美男計」現在用得怎麼樣?

「好吧,我會問問我的夥伴,這些照片你都有備份吧?嗯,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不,我還有一個請求。」

「請求」這詞顯然打動了對方,「是什麼?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提出一個要求。」

「把你的要求扔在一邊吧,你知道,我和警方的關係密切,很容易就可以整治你,至少把嫌疑犯的帽子扣在你身上,這就夠受的。別對我提過分的要求,如果你願意幫我,我晚上請你吃飯;如果不願意,我大不了走人就是了。」

「女孩兒」「嘁」了一聲,「你還是那麼不易親近,好吧,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介紹所有你知道的女同性戀的朋友給我認識,確切地說,是給我一個朋友認識。」

「你的朋友,女孩兒?」

「不,是個男的。」

「為什麼?他帥嗎?」

「別動不動的就偏離話題,先回答我的問題,能不能幫我?」

「這可不容易。既然是女同性戀,那就和我的審美品位有挺大偏差,但可以幫你問問那些男朋友,也許他們會知道。不過,你為什麼要找那些女人?」

「因為案子,你剛才看過的照片,那些所有死去的女人都有可能含有同一種傾向,沒準兒是女同性戀。我需要調查這個線索的真實性,僅此而已。」

「好吧,我會幫你,中午之前就會有消息。但你得答應我的要求,為我和你的那個朋友安排一次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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