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李旦疑慮持兩端 公主決然建數策

王琚所言不錯,如此一番明爭暗鬥下來,李隆基雖搶佔先機保全了自己,又保住了劉幽求和張暐的性命,畢竟丟失了劉幽求和張暐這兩員幹將,由於他打草驚蛇,其所失更多。

然而事情過後,雙方卻出奇的平靜。不覺日子又過去了二十多日。時辰進入了九月,初秋的風兒拂過,一些老的樹葉漸漸泛黃,並飄落而下。落入水面上的黃葉兒隨波而逝,漸漸從各個溝渠匯入曲江池,如此就在洄水處集成好大一片。

王師虔畢竟不辱使命,果然在宮內探知到確切消息。太平公主聞訊,即起身入宮面見李旦。

李旦對此事件不以為意,還日日在宮內從事他那些感興趣之事。看到妹妹前來,心裡也甚喜歡,說道:「你來得正好。我這幾日就尋思著到驪山一游,既可賞秋葉,又可浴溫泉。唉,可惜少了上官婉兒這個人兒,若她還在就能主持詩會,則又多了一層韻味。」

李旦提起上官婉兒,又勾起太平公主的心事,其憤憤地說道:「你不提婉兒便罷,我一想起婉兒,就覺得愧對她。四哥,當時韋氏專權,若不是婉兒建言我入宮一同擬制,何來你輔政之說?我聽說婉兒那日晚上拿出遺制示意三郎,並言說我知悉內情,可三郎決然不聽,還是一刀將她砍了。四哥呀,你知三郎現在視我為眼中釘,許是那時就開始了。」

李旦笑道:「你就愛危言聳聽。外人皆知婉兒是韋氏的人兒,那晚亂象紛飛,三郎又如何辨得真?」

太平公主搖搖頭,嘆道:「我不管說什麼,你終歸不聽,只怕心裡還在怪我離間你們父子之情。我今日來只說一件事兒,看看三郎到底是何種人!」

李旦微笑不語,靜聽下文。

「那日三郎找你首告劉幽求之事,你至今還以為三郎仁孝為懷吧?哼,我當時就覺得蹊蹺,他為何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待張暐醉酒吐真言後搶先來說?現在看來,他當時已知張暐泄露了他們的密謀,因搶先來說,以圖保全自己!」

「你那時好像說過如此猜測,只是張暐醉卧酣睡,他又如何進入宮禁找尋三郎?」

「然張暐偏偏夜半醒來憶起此事,他又偏偏能入宮禁喚起三郎。」

「妹子如此說,不是猜測吧?」

「四哥,我若告訴你,那晚五更時分,一人到肅章門叫起值夜太監,這名值守太監又入內尋來大太監高力士,然後此人隨高力士入宮見了三郎,你定會以為我還是猜測吧?」

「難道此人果真是張暐?」

「不錯,他就是張暐。至於那名值守太監以及武德殿掌燈宮女的名字,我可以告訴你,你可一一勘驗。」

李旦聞言,不禁驚愕萬分。如此來看,三郎再謀宮變看來是真的了!

太平公主又道:「四哥,我早就說過,三郎此人靠不住。其面似忠厚,內里實在奸詐,我起初反對他當太子,實緣於此。他早就想大權獨攬,威運天下了,此次未遂宮變的禍首正是他!四哥,你以為他僅僅想將我圈禁就了事了嗎?錯了,他此次宮變劍向所指,其實還是你呀。」

李旦沒有吭聲,心中此時也認可了妹妹之言。兒子現在當了皇帝,畢竟名不副實,真正大權還掌握在自己手中,看來他有些不耐煩了。李旦思量至此,長嘆一聲道:「妹子,我當初退位時果然退下來就好了。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三郎當了皇帝,我這個太上皇猶總大政,畢竟有些不順呀。我想呀,乾脆把我手中之權全部交給三郎,如此就沒麻煩了。」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說道:「你將手中之權全部交出去,你我就成了待宰羔羊!以太宗皇帝之賢,高祖皇帝當了太上皇之後又是何等境遇呢?宮內的尚宮,不過為我李家奴婢,然其入了高祖皇帝所居宮內,頓時趾高氣揚,甚至皇子也要瞧她的臉色。三郎如何能比太宗皇帝?他若大權獨攬,你想過我們今後的日子嗎?」

太平公主說的是貞觀年間的一段掌故。玄武門之變後,李淵作為太上皇居住在大安宮,太宗皇帝每日晨夕皆派宮內的尚宮入大安宮問太上皇的起居之事,彰顯太宗皇帝的孝道。李淵的第十八個兒子李元名是年十歲,其身邊的保姆告誡李元名若見到尚宮時要行拜禮,理由是尚宮有品秩在身。李元名雖年幼,倒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忿然道:「她們不過為我二哥家的奴婢,我為何要拜她們?」李世民聞之,一面讚揚李元名「真吾弟也」,一面感嘆世態炎涼:自己的一個侍婢,到了父親宮中竟然如此自高身份!

太平公主又道:「四哥,我之所以反對三郎當太子,更不用說他當皇帝,緣於此子心機深沉,無法制約。其兄弟之中獨此子異類,少了一些忠恕之心。我以為,大郎冒死不願為儲,還有其他三人嘛。換了其他任何一人,都比三郎忠厚得多。」

太平公主說的這些話無疑觸動了李旦,李隆基此前不吭一聲就發動宮變,結果誅滅韋氏讓李旦登上了皇位,此為順應大勢之事,你不打招呼也就罷了。現在又想搞宮變,且劍向所指為自己的父親和姑姑,這種事無疑使淡泊的李旦也憋出了憤怒。

李旦起身在殿內走動了一圈,然後返身說道:「妹子,你讓我好好想想。」

聰穎的太平公主當然明白哥哥此時的心意,她明白點到為止的道理,遂不再說此話題,轉而說道:「也罷,四哥就好好想想吧。對了,劉幽求被逐為流人,他空出來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置吧?」

「嗯,前日三郎曾說過讓郭元振繼任左僕射,你認為如何?」

「郭元振長於軍事,未曾署理過政務,我以為不宜動。」

「如此,你定有人薦我了?」

「對呀,我覺得竇懷貞來任左僕射最合適,另外盧藏用也頗有幹才,可讓其為吏部尚書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不知四哥以為如何?」

李旦沉吟道:「這二人確實有幹才,然名聲就差了些。」

「只要這些人能替四哥忠心辦事,且能有政績,名聲差一些又有何礙?那個劉幽求名聲如何?政事處置得一塌糊塗,不是一樣列身宰輔嗎?再說了,三郎如此處心積慮謀奪你權,我們要多找一些忠心之人看著他。」太平公主此時,早將自己與哥哥看成了一體。

李旦不再猶豫,決定按妹妹說的辦。

如此一來,政事堂的七名宰輔人員為:蕭至忠、崔湜、郭元振、魏知古、岑羲、竇懷貞和盧藏用,除了郭元振和魏知古屬相王府屬外,其他五人皆為太平公主所薦。時人稱之曰:「宰相七人,五齣其門。」

太平公主如此安置宰臣,是為其對付李隆基的第一策,至於順勢安插京官及外任之官,那也不在話下。

高力士發現了宮中的端倪,這日悄悄向李隆基稟告道:「陛下,宮內的那個掌燈宮女元氏形跡有些可疑。」

「你有何發現?」

「此人系陛下入武德殿之後從太極殿過來,小人悄悄打聽了,此人系尚宮劉氏的嫡信之人。」

「你此前說過,那個尚宮劉氏自則天皇后時就與姑姑交往甚密。如此來說,這個元氏系姑姑安插在這裡的眼線?」

「應該是這樣。小人此前對元氏就有些警惕,前些日子宮內安排人員出宮辦事,本來與元氏沒有什麼干係,她堅執要去,小人就留上了心。元氏出宮後,小人派人尾隨跟蹤,就見她入東市後閃入一茶鋪之內,與茶鋪中等待的一人密談良久。」

「那人是誰?」

「跟蹤之人還算靈動,待他們散開一直跟隨那人行走。就見那人一徑入了太平公主府,聽門子喚那人為『王典簽』。」

「嗯,此人正是公主府典簽王師虔。如此說來,元氏果真是姑姑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李隆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個元氏急著出宮與王師虔相會,王師虔有什麼急事兒問她呢?」

「小人不知。陛下,元氏確系公主的眼線,其留在陛下身邊終歸是禍胎。陛下,小人想些法兒將其調走如何?或者將其除掉,對外說她暴病而死,如此最乾淨。」

李隆基搖頭不許,說道:「不可。將其殺掉或調走,姑姑定會派其他人再來,如此更加隱秘。把她留下吧,你要尋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不許露出痕迹。她形跡已露,對我們有利。」

高力士躬身答應,並說道:「今後陛下與人說話時,小人儘力不許元氏近前,讓她盡量少接觸陛下。」

「嗯,就這麼辦吧。那個尚宮劉氏倒是不可不防,其在宮內日久,人脈定有不少,她又久與姑姑交往甚密,則此人為姑姑宮中眼線之首。高力士,你須想個法子,將此人驅出宮禁最好。」

「本來皇后主內,若驅除此婢,皇后吩咐一聲即可。然太極殿那裡由太上皇居住,若動那邊的宮人須皇太后發話才行。」高力士有些為難,如今李旦與李隆基父子二人皆住在宮內,宮前宮後儼然兩樣天地。

李隆基想了一下,然後斷然道:「這些尚宮經曆數朝,已然老矣,該把她們放出宮外了。你立刻向皇后稟報,就說我的意思,四十歲以上宮人須全部出宮,她們歸家亦可,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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