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制流言皇帝圖治 逐良臣公主弄權

李成器為了不當太子,日日找父親哀求,並且數日絕食明志。如此弄得李旦毫無辦法,遂於六月二十七日下制,決定立皇三子李隆基為太子。

李隆基當然要辭讓一番,接連上表請求立大哥李成器為太子。如此三番五次,李成器派人將李隆基喚入府中,然後撐著虛弱的身體說道:「三弟,你如此辭讓,對得起我數日絕食嗎?」

李隆基涕泣說道:「儲位理應由大哥居之,就是大哥不做,還有二哥嘛。我有何德何能?實在不敢從命。」

其時,李成義等兄弟三人侍立在側,李成義看到李隆基在這裡裝模作樣,心裡當然有氣。然他們兄弟四人已商議好,今日要共同相勸李隆基答應,遂按著心中火氣,勸道:「三弟,此為我們兄弟們的意思。你不可再推,要早日即位,日後我們兄弟定然親愛有加,佐你辦好事兒。」

李成器道:「我們兄弟中,唯三弟能辦大事。此次誅滅韋氏,使父皇得登大寶,除了三弟之外,誰又有這個能耐?儲位需賢者居之,父皇之後,還望三弟能光大大唐祚業,我們兄弟還能托些福。三弟,你勿復再推,莫非想讓大哥一死了之以明志,你方才就位不成?」

李隆業也道:「三哥,此為我們兄弟的共同意思,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李隆基到了這種境地,無法再推,又見兄弟們發乎真情,其心中感動,遂伏在李成器面前,淚流滿面道:「大哥與兄弟們的恩情,我當謹記終生。也罷,我就僭位了。我今日在大哥面前發誓,此儲位是我們兄弟共有,隆基無非出面領之。總而言之,隆基今後不敢虧了兄弟們。」

李成器臉上露出微笑,說道:「這就很好嘛。我們得父皇教導,不管何時何地,兄弟相親恆久如常。自古至今,兄弟相殘之事迭出不斷,我們能夠如此,則可傳之後世以為美名。」

眾兄弟語出真誠,盛讚李成器這個大哥實為楷模。

人一生實際最難把握的就是自身,如果能夠認清自己的才具,使慾望與之相配,則其人就是一個清醒的人,能夠快樂地度過一生。李成器不願當太子,固然有畏懼李隆基咄咄逼人的成分,然他能夠審時度勢,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這種豁達的心境常人往往難及。其實則天皇后時,李旦接替李顯為皇帝,李成器就被封為太子,後來則天皇后當了皇帝,李旦被降為皇嗣,李成器又成為皇太孫。李成器早有了皇太子的經歷,猶能按捺住無限的慾望,毅然將儲位讓給李隆基,這份堅毅之心更加難得。

七月二十日,李旦在承天門舉行了隆重的冊命典禮。此前七日,已然舉行了卜日擇期、告圜丘、告方澤、告太廟等儀式,是日,禮官在李旦之側大聲宣讀了臨軒冊命書。

李隆基身著袞冕之服,腳著朱履,腰懸鹿盧玉具劍,從李旦手中接過皇太子金璽及左春坊印,然後接受百官的祝賀。

是時,晴空萬里的宮城之上,忽然飄來數朵祥雲。司天監見之,急忙將之指示給李旦觀看,就見那數朵祥雲,堪堪罩在宮城上方,且良久不去。李旦大喜,下令自這日起改元,因有景雲之瑞,所以年號為「景雲」,並下令大赦天下。

李成器因讓立之功也有補償,李旦授其為雍州刺史、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一下子位居三師之列。

李旦接受了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建議,將他們所薦之人召回京中,並逐個授以官職。

三省六部長官中,韋安石是時任中書省中書令,蕭至忠任門下省侍中、姚崇任尚書省左僕射。尚書省六部中,郭元振任兵部尚書,另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岑羲為刑部尚書;宋璟為吏部尚書,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崔湜以工部侍郎之身攝行工部之事,張說為戶部尚書。

竇懷貞和盧藏用因名聲不好,李旦雖將他們召回京中,但僅授竇懷貞為太僕少卿,授盧藏用為尚書右丞,皆為無足輕重的官兒。由此來看,太平公主所薦之人落在下風。

三省長官皆為宰相,另有同中書門下三品及參知機務者皆為宰相職,他們皆有入政事堂議事的資格。劉幽求和崔日用因能參與機務,於是列身宰輔之職。從政事堂的構成人員來看,相王府舊屬如姚崇、郭元振等人實在佔了上風,太平公主的嫡系之人無非蕭至忠一人而已。

這日凈鞭三響,李旦登御座主持朝會。李旦率先說道:「眾位愛卿,如今三郎當了太子,百官依序就任,該是辦一些事兒的時候了。朕前日對韋公說過,讓他主持政事堂將此事議一議。韋公,你們議得如何?」

韋安石越眾奏道:「陛下,政事堂已然議了數回,有幾件事兒需陛下定奪。」

「嗯,你說吧。」

「第一件,此前多年,朝政紊亂,需對正義之人彰名,對有罪之人削爵。則天皇后有功於社稷,可上尊號為大聖天后。至於武氏、韋氏其他人應當削爵奪邑,如武三思、武崇訓等人,應當掘其墳暴其屍,將其他人流放邊鄙。至於故太子重俊,應復其位號,臣等為其擬為節愍太子,不知可否?另雪敬暉、桓彥范、崔玄暐、張柬之、袁恕已、李多祚等罪,復其官爵,以襲子孫。」

李旦答道:「如此很好,准奏。如何處置韋庶人和悖逆庶人,你們議過嗎?」

「議過。臣等以為,韋庶人雖為先帝之後,然她有罪,不能與先帝合葬。」

李旦點頭贊同,說道:「好呀,如此狂悖之人,確實不宜與先帝同陵。你們可另選墓地,以禮葬之吧。可給予韋庶人后妃之禮,裹兒雖不好,畢竟是公主,還以公主之禮葬之吧,還有上官婉兒也以后妃之禮葬之。」

韋安石道:「此為陛下的仁義之懷,臣等謹遵。」

李旦又道:「那個被宗楚客摔死的崔琬,應該好好表彰一番。」

「臣等議過了,想請陛下追贈其為諫議大夫,以彰其德。」

「准奏。韋庶人與宗楚客把持當時朝政,崔琬不畏強勢,明知有難依然強諫,頗有魏徵之風,這樣的人應當成為我朝的楷模。眾愛卿,朕希望你們都學崔琬,忠心辦事,則為朕之幸。」

群臣躬身答應。

李隆基此時作為太子,距離父親最近。他觀此場面,似乎有點不認識這個父親了。多少年來,父親沉默寡言,似乎對萬事絕無縈懷,現在剛剛當了皇帝,馬上就有了勵精圖治的勁兒,如此來說,父親此前的言行表現莫非為韜晦之計嗎?

韋安石又稟道:「這第二件事兒,就是依貞觀故事行清明政治。陛下,此前政風敗壞,頗有積重難返之感。欲行其事,須理千頭萬緒,使之逐一歸真。譬如貞觀時期,朝中辦事官吏僅有六百餘人,如今僅『斜封官』何止千人?臣等議事之時,認為尚書省職責最大,因推姚僕射主持此事。」

李旦道:「朕准奏。姚卿,此事重大,你須戮力行之。」

姚崇出班奏道:「臣謹遵陛下聖言,定將此事辦好。」

「你想如何辦此事呢?」

「陛下,貞觀之初,太宗皇帝申明四事,其一去奢省費;其二輕徭薄賦;其三任用廉吏;其四使民衣食有餘。臣以為,眼下百廢待興,若以此四事來振朝務,如此就抓住了總綱。臣已吩咐了下去,囑六部依此四事意思,再依本部職責,通過對比,列出細則,再厲加整頓。」

「好呀,你這細則何時能列出?」

「臣以為,月余即可。」

「月余?有點慢了。你要督促六部,讓他們抓緊拿出。如今天下之人思治心切,諸事若慢悠悠地來做,就會誤了大事。」

「臣明白,臣會督促他們挑燈夜戰,加緊完成。」

李隆基眼瞅著父親那著急的神情,心裡對父親更加陌生了。父親一向是慢悠悠的性子,現在也會著急起來。

其實李旦現在的行為實屬正常,人生在世,若遇到能夠建功立業的時候,皆願意躍躍欲試證明自己的能耐。李旦雖為恬淡的性子,畢竟也為一名睿智之人,他從酷吏政治瞧到此前韋氏當權的亂世,早對這些亂象深惡痛絕,因想整飭一番。

此後,君臣又在那裡議論了半天,其話題多關如何整頓朝政。蕭至忠這天只是隨聲附和,沒有主動奏言。他對整頓朝政一事不以為然,心想僅一個「斜封官」就是一個天大的難題,這些人盤根錯節牽涉面極廣,又是付出了錢財換來的官位。儘管這是李顯時代辦的事兒,然你李旦為李顯的弟弟,依舊為大唐之君,怎麼能說不認賬就不認賬呢?若廢了「斜封官」的俸祿,那麼當時買官的錢財誰來補償?

蕭至忠以為,若皇帝悍然廢止「斜封官」,那麼京城之中定如發生了大地震一樣驚天動地。

李隆基當了太子之後,當即從興慶坊搬入東宮之中。這日午後,劉幽求與麻嗣宗結伴入東宮拜見太子,他們向李隆基敘說了近來市面上的流言。

這些流言皆針對李隆基,其中有些流言甚為不堪。

麻嗣宗說道:「殿下尚未被冊命之時,京城已有流言。我派人打聽,發現此話主要在官宦之家傳言,主要說殿下非長子,又非嫡出,不應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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