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李旦榮登皇帝位 長兄固讓太子座

李隆基徹底取得了事變勝利,其心腹之人控制著軍中實權,劉幽求掌管著皇帝印璽,可以隨時擬出詔敕明發天下。他們看到局勢已然穩定,遂連下數道詔敕,先對自己犒勞一番。

他們宣布大赦天下,申明「逆賊魁首已誅,自余支黨一無所問」,以此來安定人心。另封李隆基為平王,從而以郡王的身份一躍成為親王之身,併兼知內外閑廄,押左右廂萬騎,從而有名有實掌控軍中實權。其他有功之人也論功行賞,授劉幽求為中書舍人,並參知機務,有宰相之實;鍾紹京為中書侍郎,並參知機務;麻嗣宗為右金吾衛中郎將;王崇曄為左金吾衛中郎將;崔日用為黃門侍郎,並參知機務;張暐為宮門郎,主責宮門守衛;王毛仲與李宜德皆為武衛將軍;陳玄禮、葛福順和李仙鳧皆為懷化將軍,分掌萬騎、北軍和南衙軍。

李隆基沒有忘記薛崇簡,囑劉幽求擬詔,封薛崇簡為立節王。

普潤也因此被封為鎮國大禪師,其名聲一時蓋過其師兄普寂。

看到這些有功之人被授官後,皆在那裡相互稱賀,普潤心裡有了一絲憂慮。他這些天一直協助劉幽求在太極殿里忙碌,這日瞅到劉幽求有些空閑,遂將之拉到殿內的角落裡,說道:「劉兄,我有話說。」他們這些天旦夕在一起,普潤早忘記了自己的僧人身份,說話時與常人無異。

劉幽求已兩天未眠,只是空閑時候打個盹,眼中布滿了血絲。看到普潤臉色鄭重,遂答道:「嗯,禪師請說。」

普潤搖搖頭,說道:「我們起事之初,因混亂無序,我們以皇帝名義擬出詔敕明發天下,以此來安定大局,實屬必要。若長此以往,恐對殿下不利。」

劉幽求明白普潤的意思,即如此行事久了,外人定會說李隆基挾天子以令諸侯,定有不軌之心。劉幽求明白李隆基與自己這幫人的斤兩,若無相王的大旗罩住,其實毫無根基。他急問道:「禪師以為,我們應該如何行之呢?」

普潤答道:「須趕快讓相王出面,如此方能穩住局面。」

劉幽求啞然失笑,這樣一個關鍵之事沒有顧及,看來自己的確是忙昏了頭,他點頭答道:「禪師所慮甚有道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不可漸行漸遠。待會兒見到殿下,我們就一起提醒他。」

李隆基過了一會兒來到太極殿,劉幽求將普潤所慮告知了他,李隆基聞言嘆道:「普潤禪師果然心思安靜,能理大節。然我那父王實在固執,姑姑和我百般勸說,他始終不允,如之奈何?」

劉幽求道:「我們浴血夜戰,為的就是將相王擁上皇位。殿下,我意你可發動你那些諸王兄弟輪番勸說,相王終有心動的時候。」

李隆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也罷,就這麼辦吧。你把手頭上的事兒先放一放,隨我一同前去。我囑你擬的詔書,辦好了沒有?」

李隆基所說的詔書,即是以李重茂的皇帝名義所寫就的遜位詔。劉幽求答道:「辦好了。我以同樣的內容寫就了兩道,二十一日一道,二十二日一道。」

「嗯,你帶著這些詔書隨同我入府,將之交給父王。」

同樣是力推李旦登上皇帝位,太平公主與李隆基的心思迥異。太平公主近日對李隆基的看法大起變化,她甚至感覺李隆基成為了一個很陌生的人兒。

從默默準備到發動事變,李隆基在其間做到了無痕迹。太平公主可謂全拋一片心,而李隆基卻虛與委蛇,讓太平公主如墜雲霧中,待事變結束,她甚至有一種被捉弄的感覺。多少次,她獨自憤憤地罵道:「黃口小子,莫非把我當成傻瓜不成?」

如果太平公主在這件事兒上感受到了李隆基的心機深沉,那麼在上官婉兒被殺這件事兒又感受到了他的手段狠辣。過了一日,太平公主輾轉得知了婉兒被殺的詳細過程,當她得知婉兒手執遺詔向李隆基展示自己的功勞,李隆基沒有任何猶豫當即下令斬殺的時候,她的心裡頓時不寒而慄:你李隆基明明已知婉兒與我太平公主交往甚密,婉兒又向李氏宗族示好,並且力推相王輔政,你為何還要不依不饒,斬之而後快呢?

至於這日李隆基授任了一批親信一事,更加增添了太平公主心中的怒火。不錯,李隆基沒有忘記薛崇簡,不過給了一個親王的虛名,朝中的實職未任一個,他分明想借著手執皇帝印璽的便利,大肆任人唯親嘛!如此下去,李隆基說不定會廢了皇帝,自己登上御座呢。外人多會認為李隆基的這種做法匪夷所思,然太平公主認為,李隆基現在具備了心機深沉及手段狠辣的特點,那麼他若想攫取最高的權柄,顯然可以順勢而成。

眼下李隆基已牢牢掌控了軍中實權,又掌管著皇帝印璽,可以隨意擬出詔敕明發天下。那麼,若想改變這種局面的辦法只有一個,即是擁立李旦登上皇帝位。太平公主知道,這個四哥對自己友愛有加,自己說出的話到了他的面前一般不會掉在地上。如此,李隆基就可退出前台,他也就從此沒有了發號施令的機會。

太平公主思念至此,立刻喚人備車,她要入相王府勸說哥哥。

李旦確實不想做這個現成的皇帝。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有的人生於貧寒之家,雖絕頂聰明又有進取之心,終究不能借力攀緣以致蹉跎一生;有的人生於錦繡之家,其心淡泊不想有所作為,然權柄若即若離不離開身側,有時候還會主動找上門來,李旦顯然屬於後者。

李旦因為有了一個強悍的母親,其對權柄一道向來退避三舍。這也很正常,以太平公主之能,則天皇后在日,太平公主不敢越雷池一步,何況身為男身處於嫌疑之地的李旦呢?當自己的兩個妃子入宮向母親問安屍骨無存的時候,當來俊臣攜帶刑具入宮問訊的時候,李旦沒有其他辦法,只好選擇緘默來聽天由命。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李旦覺得只要保有一個親王的身份,日日可以賞樂屬文,即為人生最大的快樂。他作為父親言傳身教,兒子們大多秉承如此信條,以致多有父風,唯有一個李隆基透出特別,也最讓李旦不放心。

於是在毫無先兆之際,李隆基率人做下了驚天動地之事,讓李旦為之愕然萬分。其愕然之餘,突然發現事兒的結果竟然要讓自己當上皇帝,他的心中頓時矛盾萬分。

李旦不是傻子,他明白若韋太后一旦革命,天下由此姓韋,那麼自己一家頓時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由此來說,李隆基的行動十分有必要,由此避免了李氏宗族毀滅的境地。然若讓自己來當皇帝,自己則從此陷入了紛紜繁雜的政事之中,從此再無安靜的心緒;再者,自己奪了侄兒的皇位,世人和後世又會怎樣評說這件事兒呢?

他在彷徨無計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韋安石,即令人去將韋安石召來。韋安石到來之後,李旦向他訴說了自己的鬱悶之情。

韋安石聞言很乾脆地答道:「天降大任於相王,您不可猶豫。」

李旦道:「你熟知我的脾性,做皇帝實在是一件令人很煩心的事兒。我心如此,如何能做好呢?」

韋安石道:「相王如此考慮自身太多,其實不該。如今韋氏被誅,舉目天下,能夠匡救天下者,唯相王一人而已。若相王不出山,誰來承繼高祖太宗皇帝傳承下來的大統?莫非相王還想讓天下繼續混亂下去嗎?」

「重茂現在皇帝做得好好的,他亦為李家兒孫,一樣能繼大統。」

「相王,請恕屬下直言。三郎此次領兵誅滅韋氏,立有大功,他能容一個年幼無知之人在那裡指手畫腳嗎?屬下知道,相王可以彈壓三郎,讓他擁戴重茂為帝,然別人會如何想呢?久之必生亂象。若相王進身為帝,則可斷了那些窺探者的妄想。」

「唔,你說得還有些道理。」

「再說了,自則天皇后之後,多年來國家權柄多由女人把持。三郎此次誅殺韋太后、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等人,已然絕了此患。只要相王登上帝位,重用良臣,納諫求治,遵貞觀之治和永徽之治故事,則國家即可邁入正軌,天下之人定會擁戴歡呼,天下復至太平。」

李旦的心思有些活泛起來,問道:「我若為帝,你須為我出大力氣。」

韋安石回答道:「屬下跟隨您多年,定當鞠躬盡瘁,全傾心力。只是屬下才具有限,難孚相王之望。這次三郎起事,順勢蕩平韋氏及武氏勢力,那些獻媚之臣也得到了清理,若您為帝,可召回那些良臣輔弼,像武臣郭元振,文臣姚崇、宋璟、張說等人,他們皆有相者之材,實為國家棟樑。」

李旦道:「你說得對,朝中的官吏該清理一下了。那些多如牛毛的『斜封官』,該讓他們壽終正寢了。」

李旦與韋安石的這一番晤談,激發了其勵精圖治的雄心。李旦的這番雄心此前被退讓之心深深包裹,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番心思。不過李旦的這番心思需外力來激發,其有激情時雄心萬丈,遇到挫折時則一落千丈,缺乏恆久的堅持。

李旦被激發了雄心,當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輪番來勸他的時候,他先是應景般地推託了一番,最後裝作無奈狀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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