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勸革命情真意切 決反水密鼓緊鑼

韋太后明顯對婉兒冷淡起來,一個很明顯的舉動就是宮中再擬詔敕皆由中書省署理,沒有婉兒沾手的機會。婉兒見此狀況,無法找太后爭競,也就樂得清靜。

婉兒雖清靜,然明白關鍵時候不可懈怠,也就無心再出宮玩些風花雪月之事。她多數時間待在宮裡,這裡畢竟是權力的中心,只要時刻接近,就可時刻關注著事兒的進程,不至於做一個局外之人。不過為了與崔湜相會,她也偶爾到「未艾居」走動一回。

這日她在「未艾居」與崔湜相會,兩人此時皆無交歡的意趣,只是飲茶說話,其內容多為朝中之事。

婉兒輕抿了一口茶,凝望亭外熾熱的陽光以及慵懶的綠葉,嘆道:「澄瀾,不過一旬的日子,這『未艾居』怎麼看著有點蕭索的意味呢?」自李顯死後,至今剛及九日,這裡來人甚少,僕役雖洒掃如常,因人氣減少,園中確實有些蕭索。

崔湜明白婉兒的心思,勸道:「想是天氣愈熱,人們往來甚少。不過,你素喜清靜,若園中如市肆一樣遊人如織,你更覺氣悶吧?」

婉兒輕笑一下,沒有言語,崔湜見此光景,也不敢主動說話。

過了一會兒,婉兒問道:「近來你多入政事堂嗎?」

崔湜搖搖頭,說道:「現在不論大事小事,皆由宗楚客拿主意,他再找太后稟報一聲,事兒就成了。政事堂如今形同虛設,我們也不用說話。」

婉兒嗯了一聲,依舊低頭品茶。

崔湜道:「婉兒,那日宗楚客忽然在我們面前提起則天皇后革命之事,其雖未明言,我猜測他定有所圖。」

婉兒頓時警覺起來,問道:「革命?他到底想對你們暗示什麼?」

「依我猜測,他想讓我們單獨上奏章,共勸韋太后遵則天皇后故事,以革唐命。」

「此為你的猜測,新君剛剛即位,他們若如此性急,實在有違常理。」

「好端端的,宗楚客為何提起革命之事?說明他真有如此心思。婉兒,如今大勢很明確,總有一天,韋太后要坐上御座。我認為,為討太后歡心,還不如及早上奏章,勸太后及早革命。」

婉兒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斷然道:「此事不可!」

「為何不可?」

「你以為大勢果然如此嗎?」

崔湜笑了一下,心裡覺得婉兒其實不明大勢,說道:「眼前大勢已定,其實不用懷疑。我以為,韋太后已然掌握大局。」

婉兒瞧了崔湜一眼,心想此人看似絕頂聰明,其實只有一些小智慧。韋太后如今掌控軍權,罷相王輔政,可謂權傾朝野。然她若斷然棄李揚韋,那將是一次駭然的地震,到時候又有幾多的暗流呢?婉兒不想把自己的所思告知崔湜,只是淡淡說道:「眼前大勢雖明,可謂波瀾不驚,誰又敢斷定內里沒有暗流涌動呢?勸太后革命?我以為還是不動為好。澄瀾,你現在看我何等清靜,你應該學我少動少說最佳。」

「暗流?你到底指誰?」

婉兒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眼前的局面有些太平靜,而且平靜得有些出奇,這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崔湜還是不明白。

婉兒無奈點題道:「韋太后若革唐命,從此就換了李家旗幟。李氏宗族會如何想?那些非韋太后親信的大臣又如何想?」

崔湜不以為然,如今的相王和太平公主已然偃旗息鼓,像相王被罷輔政之位,他們毫無反抗之力,罷了就罷了,不敢有任何說辭。至於其他大臣,又能掀起什麼浪呢?不過崔湜素服婉兒的眼光,婉兒既然說不要勸進,那麼自己就裝糊塗,且混過這一段再說。

婉兒又問道:「你這些日子去過太平公主府嗎?」

崔湜說道:「最近事兒太多,我未抽身過去。再說了,太平公主近來心情不好,見了我不咸不淡,我也不敢去煩她。」

婉兒沉吟道:「嗯,你也不能太冷落她。須知人在心情最落寞的時候,最盼別人來親近。我也有好幾日未見她了,不知她現在想些什麼?這兩日我們尋個時間一同過去,找她敘敘話兒。」

崔湜答應了一聲,心裡卻不以為然。婉兒整日把太平公主奉為天神,可她畢竟是落架的鳳凰,勢頭一日差似一日,又何必要與其套近乎呢?

韋太后如今臨朝稱制,可謂風生水起,十分愜意。她如今心裡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兒,就是遠在均州的李重福了。她始終認為,天下之人能對自己的地位構成威脅者,唯李重福一人而已。

這日下朝後,韋太后留下宗楚客,將其帶入太極殿側殿內商議這件事兒。韋太后開門見山,劈頭說道:「我這幾日眼皮兒直跳,找那五英兒看了看,她說有人對我不服所致。宗卿,我昨晚左思右想,覺得重福是一個極大的禍胎!李承恩有信兒來嗎?」

宗楚客點點頭,說道:「李承恩帶領五百人晝夜兼程,兩日就到了均州。他捎回信兒說,已將譙王重福的身邊之人統統換過,譙王被看管甚嚴,太后不必操心。」

「嗯,你再給李承恩捎信兒,讓他不可懈怠,不能出任何岔子。」

「微臣知道。太后若不放心,乾脆想一個永絕後患的法子。」

韋太后明白宗楚客的意思,說道:「現在不是時機,若重福有任何意外,天下人言洶洶,定會編排我的不是。」

宗楚客近來對韋太后有些不以為然,主要緣於韋太后同意相王輔政這一檔子事兒。宗楚客認為韋太后少有則天皇后殺伐決斷的能耐,且關鍵時候頗多婦人之仁。不過他心裡雖有不滿,也不敢面上表露出來,因為他必須傍著韋太后才能保有自己的地位和富貴。宗楚客沒把李重福放在眼裡,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點點頭,說起另外一件事兒:「太后,臣近日在政事堂暗示他們,讓他們接連上表勸太后革命。只要這些宰臣們聽從,其他大臣定會聞風而動。」

「革命?宗卿,新君剛剛即位,現在就提這件事兒,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此事宜早不宜遲。大臣上表勸進,說明太后革命合乎人心嘛。再說了,大臣勸進三番以上應由太后推辭,如此就耗費時日,此事要趕早。」

「那些宰臣們聽話嗎?他們願意上表嗎?」

「哼,他們若不聽話,隨便尋個理由把他們趕出政事堂,正好殺雞儆猴,誰敢不就範?請太后放心,此事由臣一力操辦,定有張有弛把事兒辦妥。」

「嗯,你辦吧。」

宗楚客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太后若革唐命,這些大臣都是牆頭草,不足為慮。臣現在就想一件事兒,如何處置這些李氏宗族之人呢?」

「他們敢出聲反對嗎?」

「他們不敢,然心裡會如何想呢?李氏宗族經過則天皇后殺戮一番,現在已所剩無多,按說也難以翻起大浪。不過太后若革命,就是顛覆了他們的祖宗,奪了他們的榮華富貴,此為切身之痛,他們定會痛恨太后,成為禍亂的淵藪。」

韋太后此時目露凶光,狠狠說道:「他們心懷不滿,就是找死。當初阿武如何對付他們,難道我就不會嗎?」

宗楚客道:「不錯,處大事不可有婦人之仁。只有斬草除根,方可永絕後患。不過,這幫人如相王、太平公主聲名顯赫,天下皆知,對付他們須徐徐圖之。可先圈禁他們,再羅織其罪名,然後一一放逐。可在放逐路上或至貶所,逐個結果他們,將事兒做得無聲無息最好。」

「嗯,就這麼辦。不過眼前之事,須選准革命時機。宗卿,果然越快越好嗎?」

「是啊,事不宜遲。如今新君即位,異常順利,街巷間雖有一些流言,畢竟很短暫,頃刻就會灰飛煙滅。如此來看,只要韋溫他們能夠掌控軍權,任何人難以撼動如此大勢,則太后革命就可順勢而成。」

「好吧,此事由你把握。宗卿,你迭立大功,將來讓我如何謝你呀?」

「微臣不敢。微臣只要能在太后身邊辦事,就是莫大的幸運。功勞二字,微臣從來不敢想過。」

「呵呵,你倒謙遜得很。不妨,你只要好好辦事,則可永保一人之下的權威,我這一生就倚重你了。」

「微臣不敢。」

「嗯,韋溫他們這一段還算勤謹,聽說把軍中整治得不錯。」

「是啊,他們日日住在營中,把軍中整治得服服帖帖。其實世上的事兒說難則難,說易則易,關鍵在於權威二字。人若有了權威,則可勢如破竹,號令屬下,臣聽說韋溫他們近來重在立威,效果還是不錯的。」

「如此甚好。」韋太后大為滿意。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很快就見安樂公主闖了進來。

安樂公主今日身著男裝,一襲潞綢紫衫,腰間束著玉帶,頭上戴著皂羅折上巾,然其頭上仍露出高髻,袍下仍可見花褲和女式線鞋,使其在俊朗的男裝外表下,仍然透露出安樂公主的明艷和柔媚,英武而不失溫婉。

韋太后看到女兒這身裝束,微感詫異,問道:「裹兒,你今日怎麼如此奇怪,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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