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立遺制頓生波瀾 圖安危萌發玄機

韋皇后出了太極殿,一路上緩緩行走,心裡琢磨著眼前發生的這件大事。她經歷過剛才的悲痛之後,馬上想到李顯之死對自己而言是一次絕好的機會。李顯雖對自己百依百順,畢竟有些礙手礙腳,這一次無疾暴死,實在是天助我也。

韋皇后禁止太極殿內所有人員外出時,她當時所想,就是不能讓李顯的死訊外泄,待自己把諸事理順後,再從容宣布李顯的死訊並準備葬禮。韋皇后想到這些,然陡遇大事心中還是有些忙亂,如何來辦,她沒有明確的頭緒,所以要讓宗楚客等三人來拿主意。

現在已是在衙中辦事的時間,皇城與宮城相距不遠,所以宗楚客與紀處訥很快來到。上官婉兒近來多在「未艾居」居住,來回的路上要耽誤一些時辰,所以尚未進宮。

宗楚客與紀處訥進入顯德殿,馬上向韋皇后叩拜,抬眼再觀韋皇后的神色,其中又陰沉又凝重,兩人心中生疑,又不敢多問,起身後乖覺地待立在一旁。

韋皇后揮手令宮女太監退出殿外,並讓掩上殿門,然後向二人說道:「出大事了,昨晚上聖上駕崩了。」

兩人頓時大驚,不過兩人的神色還有些差異。宗楚客聞言後面色凝重,紀處訥驚愕之後臉上現出一絲輕鬆。

韋皇后接著說:「我已然封鎖太極殿,禁止聖上死訊外傳。我叫你們來,還有上官婉兒未到,就是讓你們拿個主意。」

紀處訥道:「微臣乍聞聖上噩耗,心中著實震驚。皇后處變不驚,且能當機立斷,微臣感到幸甚。」

韋皇后今日不願聽此恭維之語,說道:「罷了,你們趕快說法兒,不要再說無用之語。」

宗楚客沉吟道:「突生大變,最忌生亂。皇后,臣以為眼下最緊迫之事,就是要控制京中兵馬,以鉗制可能的亂象。」

「嗯,你與我想到一起了。對了,崔日用最為了解京中兵馬要緊之處,不如將他也召來議事。宗卿,你以為如何?」

宗楚客向來把崔日用視為嫡系,他又知崔日用現任兵部侍郎,此人平時非常上心,熟諳天下兵馬之事,若將之召來,定有裨益,遂答道:「皇后英明識人,現在正是用得著崔日用的時候,事不宜遲,請皇后速將他召來。」

韋皇后得到宗楚客的讚賞,心裡十分受用,遂對殿外喊了一聲,令人急召崔日用入宮覲見。

紀處訥欣喜地說道:「皇后果然英明,只要控制了天下兵馬,天下又有何人敢妄自動彈?待把聖上的後事辦完,皇后主政則是水到渠成之事。」

宗楚客搖搖頭,說道:「此等大事,不可性急。皇后總理大政,則自今日而始,那是確切無疑的。皇后,臣以為大事更須穩妥,不可操之過急,須徐徐圖之,讓天下人無可挑剔。」

韋皇后點頭稱是,她橫了紀處訥一眼,對他很不滿。紀處訥平時對皇后忠心,嘴兒又很甜蜜,韋皇后平時覺得很受用。今日遭逢大事,紀處訥拿不出主意,卻一味說好聽話兒,讓韋皇后覺得有些刺耳。

這時,門外黃門官叫道:「皇后,上官昭容到,要求入殿覲見。」

韋皇后答應了一聲,讓婉兒進來。

婉兒推門而入,看到殿內只有皇后三人,且他們面色凝重,知道有大事發生,遂反手又將門關上。她趨步到了韋皇后面前,依禮拜見。

韋皇后道:「平身吧。婉兒,昨晚上聖上賓天了。」

婉兒大為震驚,說道:「這……這……怎麼可能?聖上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有如此變故?」她說罷想起自己還是昭容之身,兩眼就冒出兩行清淚,然後哭出聲來。

韋皇后道:「罷了,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不許再哭。我叫你過來,有大事要商。我問你,如今遭逢大事,你認為現在首先要辦什麼事兒?」

婉兒抹了抹眼淚,心裡認真思索如何對答。婉兒在宮中多年,非常明白皇帝暴崩之後,最首要者當屬對今後的權力安排。韋皇后多年來對大位虎視眈眈,她絕對當仁不讓,今日又將自己叫來,明顯把自己視為自己人,那麼自己只有幫助韋皇后登上權力之巔,方能遂其心愿。婉兒想到這裡,問道:「聖上駕崩之前,肯定沒有留下遺言吧?」

「糊塗!我今日到太極殿去找聖上,方才發現他暴崩。他身邊又無侍奉之人,又能給誰留下遺言?」

婉兒聞言道:「這樣就好辦了。眼下需造一聖上遺制,則百官遵從,天下敬服。」

韋皇后與宗楚客對視了一眼,心中皆想還是婉兒能識至要,他們剛才一味只想掌控好兵馬,卻未想到此節。

婉兒拱手拜道:「皇后此前多佐聖上總理大政,百官欽服。妾以為,聖上此前未立太子,緣於其想身後由皇后主政,則百無一失。遺制一定要把由皇后主政的意思寫在裡面,以受天下人之望。」婉兒這番話明顯是揣摩韋皇后的意思,然後順勢恭維,以討韋皇后的歡心。

韋皇后聞言臉上漾出笑意,她尚未答話,那紀處訥已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皇后,上官昭容所言,實在是微臣的心意。請皇后及早順應天下人之望,早登大位,微臣第一個先祝賀。」

韋皇后現在對紀處訥真有些反感,此人沒有什麼能耐,只是馬屁精一個,能成什麼大事?她看到宗楚客不語,知道他不以為然,因問道:「宗卿,你看這遺制應該如何來寫?」

宗楚客默思良久,說道:「這樣不妥。」

紀處訥著急道:「有什麼不妥?我們擁戴皇后日久,怎麼到了這關鍵時候,你卻退縮呢?皇后,昭容與微臣皆這樣以為,那是不會錯的。」

宗楚客冷冷說道:「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紀大人,若如此做,會使皇后陷入不利境地的。」

韋皇后素服宗楚客之能,看到紀處訥在這裡纏夾不清,不由得怒火上升,斥責紀處訥道:「你起來,乖乖地站在一旁靜靜聽言。你若再插話,馬上給我滾出殿外。」

紀處訥不知如何得罪了皇后,只好訕訕地立起站在一旁,不敢再插言。

韋皇后目視宗楚客道:「宗卿,說說你的道理。」

「皇后,百官中擁護您的人不少,終歸還有一些心懷叵測之人。今日聖上暴崩,若遺制讓皇后主政,那些不懷好意之人定會四處造謠,甚至把聖上暴崩歸罪於皇后頭上。謠言非實,若傳揚出去,不明真相之人一加對照,肯定會認為有些道理。如此就對皇后十分不利。」宗楚客目光如炬,他知道李顯一直身體不錯,突然暴亡定會引起外人的多方猜測,若再讓皇后馬上主政,人們兩相聯繫,說不定會把李顯之死歸罪於韋皇后的加害。

韋皇后仔細想了想,覺得宗楚客的擔憂不無道理,若讓天下之人從此說自己謀害了皇帝,自己十分冤枉不說,恐怕自己所坐的位置也不牢靠。

宗楚客道:「皇帝駕崩,立其子為新君,是為常理。皇后,如今聖上僅有兩個兒子,那譙王重福原與張氏兄弟相連,現被幽禁於均州,已無繼位的資格,那麼只有溫王重茂能為新帝。」

韋皇后內心裡其實很想一步到位,現在若讓李重茂繼為皇帝,其心裡就有了一絲不忍。不過立李重茂為新君的主意由宗楚客提出,他定無歹意。

宗楚客繼續說道:「不過若立重茂為新君,他畢竟年幼無知,又無為政經驗。微臣以為,屆時皇后晉為皇太后,須由皇太后輔佐新君主政!」

韋皇后聽明白了宗楚客的意思,現在迫於局勢,且不能改變李唐王朝的正朔名分,所以要選擇年幼無知的李重茂為新君。讓韋皇后來輔佐,擺明了讓韋皇后總理大政,李重茂無非是一個傀儡皇帝。婉兒在側也聽明白了宗楚客的意思,她瞧了瞧宗楚客那張沉靜的面龐,忽然感覺自己此前看走了眼,她此前總認為韋皇后的班底皆為一幫趨炎附勢和眼光短淺之人,不料遇此緊要關頭,宗楚客把握方向甚准,話語間能夠抓准要害之處,看來還是一個厲害角色。

這時,崔日用被傳入宮,獲准進入顯德殿內。

韋皇后認可了宗楚客的主意,轉對婉兒說道:「婉兒,你就按宗卿的意思去擬遺制吧。你擬好後交與我,然後選個時機宣告聖上駕崩之事。」

婉兒轉身要走,宗楚客叫住她,沉聲說道:「昭容,現在為非常之時,諸事未完備之前,皇上的訊息不可泄露半點。」

婉兒不軟不硬地答道:「我久在宮中,這些規矩還懂,請宗令勿念。」

宗楚客近來聽手下報來片言隻語,說婉兒與崔湜入太平公主府數回,他心裡就留了個心眼,所以叮囑婉兒。

崔日用聽了他們的對話,已知皇帝暴崩的消息,韋皇后再問京中兵馬如何布置,他就知道了事情的關鍵所在,因而對答甚准。

現在京中的主要防衛兵力,主要有北衙羽林軍、「萬騎」以及南衙軍。北衙羽林軍又簡稱北軍,分為左右羽林軍,平時主要負責宮城的守衛,南衙軍負責京城各門的看守,力量相對較弱。唐初之時,北軍在京中一枝獨秀,所以太宗皇帝李世民僅僅爭取了部分北軍將領的擁護,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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