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命行當中隱藏的周易玄機 三、30年後的周震龍老前輩

而今,「風子手」已近而立之年,他再也不是那個衝動懵懂的愣小子了。他知道祖爺要一統天下,在這內憂外患、危急四伏的時候,他寸步不離祖爺。

就連我,這個加入堂口不久的生性愚鈍之人都能感覺到氣氛的緊張。全國解放在即,四大堂口分崩離析,內部兄弟們軍心渙散、矛盾加劇,北派錢躍霖突然到訪,西派秦百川故作矜持,這一切都不知是福還是禍!但祖爺,還是異常地平靜。

1949年初,三大戰役結束時,國民黨已經是苟延殘喘。蘇聯和美國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都要求國共雙方「劃江而治」,其實就是想分裂中國。

國民黨趁機大搞虛假宣傳,恐嚇老百姓,說解放區如何如何恐怖。就連從解放區跑過來的大師爸錢躍霖都說在解放區的日子不好過。

祖爺是何等智慧的人,他心裡明白,「江相派」是騙子團伙,騙子不好過的地方,必然是老百姓安居樂業的地方。

那段時間,很多人被國民黨的反面宣傳所誤導,拼了命地往台灣跑,往香港跑。南派「越海棠」的掌門人江飛燕也頻頻往返於廣東和香港之間。

有一天,祖爺對我說:「大頭,我帶你去見個人。」

我問:「誰啊?」

祖爺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風子手」還是左右不離祖爺,祖爺託人弄了三張火車票,我們三個去了蘇州。這是我從娘胎里出來第一次坐火車,感到很新奇,火車裡竟然有桌子,有椅子,還有電燈,就像祖爺的客廳一樣,最讓我納悶的是,這個東西這麼長,是什麼拉著它往前跑的。

一路上我都興奮不已,不停地透過窗子看外面的風景。「風子手」告訴我,「這是豪華列車,第一次就坐豪華車,你命真好!」那一刻,我多麼希望列車不要停下來,就這樣拉著一直跑下去。

下午3點,火車靠站了。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廳,一出站門,就有人接應,三架黃包車轉來轉去,將我們帶到一個山腳下的地方。我一看,是一處寺院。

看門的小僧一看我們來了,就將我們領了進去,轉過幾處佛堂,往左走,到了一個禪房。小僧通稟後,說:「三位施主請進吧。」

我和「風子手」跟著祖爺走了進去。一進屋,看到一個老和尚正在打坐,樣子有八九十歲。

祖爺雙手合十,輕聲說:「清風法師別來無恙。」

老和尚回禮:「阿彌陀佛,祖爺一行旅途勞頓。荀竹,看茶。」

那個小僧答道:「是,師父。」轉身去倒茶了。

我一聽,敢情這位高僧認識祖爺啊,祖爺這人脈也太廣了!

祖爺說:「多謝法師!我這次前來,帶來了一位深諳茶道的小徒弟。」說著對我一擺手:「大頭,你去幫小師父沏茶。」

我說:「是。」趕忙走到裡屋,接過茶具。不一會兒,我把一壺碧螺春沏好了,端上來,給各位倒上。

祖爺說:「法師請。」

清風法師接過茶杯一品,慈祥地一笑:「清新淡雅,施主果真好善根啊!」

我沒太聽明白老和尚的話,模模糊糊中感覺是在誇我。

祖爺一笑,說:「法師身體一向可好?」

清風法師說:「謝祖爺挂念,一切都好。」

祖爺說:「三十年前,有緣與法師相見,實乃我之萬幸!多年來,每每窮思糾結,必得法師點化,法師對我恩重如山。」

清風法師說:「祖爺言重了。祖爺善根未泯,自會有福報的!」

祖爺說:「法師,此次我前來,有三件事請法師開示。」

我一聽這話,好懸沒暈過去,祖爺還需要別人開示?我回頭看了看「風子手」,「風子手」無奈地笑了笑,沒說話。

清風法師說:「祖爺,娑婆世界,萬相皆空,你若放不下,則就看不透。」

祖爺說:「這第一件事是,我該走,還是該留?」

這第一個問題就讓我和「風子手」聽蒙圈了,什麼意思?什麼該走該留的,往哪走?

清風法師說:「『江相派』延續了這麼多年,做過善事,也做過惡事,惡事比善事要多,尤其到了清末民國,更是惡事連連,罪惡滔天,祖爺走不走不重要,『江相派』的去留才重要。」

老和尚這番話說得我身子一震,他也知道「江相派」的內幕?堂口有規矩,知道「江相派」內幕的人,如果不是兄弟,就是仇人,就必須切了,祖爺非但沒切他,反而敬著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祖爺聽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過了好一陣,才說:「法師,第二件事是,你看我這兩位徒弟,有何歸宿?」

我和「風子手」互相看了看,不明白,什麼叫「有何歸宿?」祖爺今天這是怎麼了,總說些模模糊糊的話。

清風法師指著我說:「這位施主,面相憨厚莊嚴,六根清凈,早年雖克傷雙親,中年以後,必有福報,兒女雙全,壽終正寢。」

祖爺會心地嘆了口氣,說:「看來我沒看錯人。」

我徹底被弄糊塗了,這老和尚說的話,怎麼這麼像我們給傻狍子算命時說的話,難道祖爺中「千」了?我吧嗒吧嗒嘴,疑惑地看著祖爺。

我這絲憂慮竟沒逃過清風法師的眼睛,清風法師笑了笑對我說:「施主,你已經把自己搞糊塗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江相派』做了兩個最大的孽,其一,就是騙財騙色,濫殺無辜;其二,就是把周易的名聲給玷污了,《易經》乃陰陽之道,古人常說,不為良相,當為醫卜,術數乃《易經》之精髓,當用來趨吉避凶,造福百姓。『江相派』根本不懂《易經》,卻假借《易經》之名,招搖行騙,使民眾對《易經》多存懷疑,中華術數之名譽毀於一旦!」

這段話,我聽得似懂非懂,大概意思就是說我們在做壞事,我不敢言語了。多年以後,我真正學了周易後,才明白清風法師所言不虛,易與天地准,能彌綸天地之道,易經之道,就是做人之道。

清風法師又指著「風子手」說:「這位施主,羊目凸起,雖肝膽仁義,但殺心太重,日久必招災禍,宜早日收斂!」

我斜了斜眼,看了看「風子手」,甭管這老和尚是真懂假懂,反正這一通話讓誰聽了都堵心。

「風子手」抿抿嘴,說:「多謝法師指點,自從入堂口那天開始,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風子手」所言不假,他真的不怕死,每次堂口與外人起衝突,他都第一個沖在前面。

祖爺呵呵一笑,指了指「風子手」,對清風法師說:「這是我從九爺的堂口挖來的小六子,若是從九爺和張師爺那裡論,他該叫法師一聲師兄。」

我和「風子手」徹底懵了,難道清風法師和王亞樵也有關係?怎麼這麼多年都沒聽祖爺提及過呢?我和「風子手」瞪著大眼,疑惑地看著祖爺。

祖爺接著說:「法師,我能否將這層關係說透?」

清風法師說:「阿彌陀佛,都是過往雲煙了。出家人講究隨喜,隨祖爺和二位施主之喜,不要讓他們蒙在鼓裡。」

我們一聽法師答應了,都迫不及待地看著祖爺。

祖爺說:「你們兩人都知道我的舊事,還記得我曾經給你們講過的周老前輩嗎?」

我的記性不好,大腦急速運轉,周老前輩?哪個周老前輩?「風子手」很快反應過來了:「原來是當年的周震龍老前輩!失敬,失敬!請受小的一拜!」

我這才恍然大悟,祖爺當年為給弟弟妹妹報仇,不小心救了兩個人,一個是張丹成,另一個是周震龍,從此捲入「江相派」的恩恩怨怨,而後張丹成欲將掌門人大位傳給祖爺,周震龍和塗一鳴都是張丹成的託孤之人,張丹成要求他倆盡心輔佐祖爺。後來,張丹成死後,周震龍看破紅塵,將自己的金銀財寶散與窮人後,一個人離開堂口,從此杳無音信,原來在這裡出家了!

三十年!風月輪迴,彈指一揮間!

祖爺說:「周老前輩離開堂口後,我一直很挂念,十年後,收到一封信,才知道老前輩已許身佛門,法號清風。」

清風法師一聲長嘆:「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貧僧也希望各位施主早早回頭。」

祖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我從未看到祖爺如此謙遜過,感覺他像換了一個人。

清風法師說:「施主剛才說三件事,還有一件……」

祖爺嘆了口氣,「法師,第三件事,我已經有答案了。」

清風法師說:「善哉,善哉。天色已晚,貧僧沒有什麼招待大家的,我讓徒兒準備了素齋,三位施主請用膳。」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吃素齋,雖沒有葷腥,但格外爽口,一連吃了五碗米飯和兩大盤白菜燉粉條,吃得「風子手」一直愣愣地對我笑。

我們一共在那個廟裡住了兩晚,而後返回堂口。

回來的路上,我問祖爺:「周老前輩真懂《易經》?何時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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