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謀殺

比西無憂無慮和毫不猶豫地走進蒙梭羅公館,黛安娜也毫無畏懼地接待他,她以為丈夫肯定不在巴黎了。

這個標緻的年輕女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樂,比西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幸福。在某種時刻人的內心,或者說,人的保存生命的本能,完全感覺得出這種時刻的嚴重性,人就把自己的全部精神力量和肉體的渾身解數結合起來,全神貫注,處處留神。他儘力享受生命,因為生命隨時可能被奪走,雖然他猜不出是哪一種災難將把生命奪走。

黛安娜今天由於擔心明天的決鬥而情緒激動,她越是設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就越發激動得厲害;她顯出無比溫柔的樣子,因為一切愛情只要染上了哀愁,就能使本來缺乏詩意的愛情,帶上詩的香味。真正的愛情並非兒戲,一個真正在熱戀中的女人,眼睛經常是潤濕的,而不是明亮的。

因此她一開始就阻止她熱愛的年輕戀人去參加決鬥。她今晚要跟他說的話,就是她的生命已經同他的生命合而為一;她要同他討論的問題,就是最可靠的逃避方法。

因為僅僅取得勝利事情並不就此結束,在取得勝利以後,還要設法躲過國王的憤怒,很明顯,他的寵臣被打敗或者殺死,他對戰勝者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黛安娜把臂膀摟住比西的脖子,兩隻眼睛緊緊盯住情人的臉,又接下去說:「你難道不是法蘭西最出名的勇士了嗎?為什麼有了這樣的榮譽還要爭強鬥勝?你已經出類拔革,成為一世之雄,在你的英名上再增加一點榮光,又算得了什麼?你愛我,你不想再追求別的女人,你只怕失掉我,對嗎,路易?路易,保衛你的生命吧。我並不對你說:你要想到可能會決鬥而死,因為我覺得世界上還沒有一個相當堅強有力的人能夠殺死我的路易,除非他耍陰謀詭計。可是你要想到可能受傷,因為你知道得很清楚,正是由於同這幾個人決鬥你受了傷,我才認識你的。」

比西笑著說:「放心吧,我會保護我的面孔的,我不願意破相。」

「啊!不僅要保護你的面孔,還要保護你的全身。你的身體對你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我的比西,你要把你看成是我。想一想,要是你看見我受了傷流血歸來,你會感到那麼痛苦啊!我看見你流血,也會感到同樣的痛苦。小心點吧,我的過分勇猛的獅子,這就是我對你的叮囑。前幾天你為了安慰我,給我念了一段羅馬人的故事,你就學他的樣子吧。啊!你要好好地仿照他的榜樣,讓你的三個朋友去進行決鬥,誰的形勢不利,你就去幫助誰。如果兩三個人同時向你進攻,你就趕快逃走,然後像奧拉斯一樣回過頭來在適當的距離把他們一個個分別殺死。」

比西說道:「你說得對,我親愛的黛安娜。」

「啊!你根本沒有聽見我說什麼就回答我,路易;你眼望著我,卻沒有聽我的說話。」

「是的,我在望著你,你真是一位絕世佳人!」

「現在問題不在我漂亮不漂亮,我的天!問題在你,在你的生命,我們的生命。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也許聽起來很可怕,可是我很想讓你知道,因為這件事雖然不能給你增加力量,但是可以使你更加謹慎,這就是我有足夠的勇氣來親自觀看這場決鬥!」

「你?」

「是的,我要觀戰。」

「怎麼搞的?不可能,黛安娜。」

「有什麼不可能!你聽我說,你知道,隔壁房間有一扇窗戶面對一個小院子,從這扇窗戶斜望出去,可以看見圖內勒王宮前面的那塊空地。」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扇窗戶高六米多,窗前有一排鐵絲網,前幾天我還讓些麵包屑跌落下去喂鳥了。」

「你明白嗎,比西?我就從那裡張望你。你一定要站到我看見你的地方,你要想著我在這裡,你也可以看見我。啊不!我多麼蠢,不要看我,因為你的敵人可能利用你的注意力不集中而……」

「而殺死我,對嗎?如果我註定要死,而且任由我選擇一種死法的話,黛安娜,我就要選擇注視著你而死。」

「問題在你並非註定要死,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去死,而是繼續活下去。」

「我會活下去的,你放心吧。何況我有很好的助手,請相信我;你對我的朋友不熟識,我卻了解他們:昂特拉蓋的劍術和我一樣好;里貝拉克臨場十分冷靜,彷彿活著的只有眼睛,他用這雙眼睛盯住他的敵手,用臂膀去打擊對方;利瓦羅更是像猛虎般敏捷。這場決鬥對我們十分有利,黛安娜,太有利了。我倒希望冒更大的危險,以顯一顯我的本事。」

「好吧!我相信你,親愛的朋友,我微笑了,因為我覺得有了希望。不過你要聽我一句話,答應我你一定照我的話去做。」

「好的,只要你不命令我離開你就行。」

「我要你做的恰好是這個,我請求你講點理智。」

「那麼你就不要迫我喪失理智。」

「不要詭辯,我的英俊的貴族,要聽話,只有聽話才能證明你的愛情。」

「那麼就請你下命令吧。」

「親愛的,你的眼睛已經顯得很疲倦,你要好好地睡一覺,離開我吧。」

「啊!已經要分離了嗎!」

「我要去禱告了,你親吻我吧。」

「你就是天使,應該向你禱告才對。」

「你以為天使就不必向天主禱告了嗎?」黛安娜一邊說一邊跪了下來。

她的眼神彷彿要透過天花板,到蔚藍色的天空中去找尋天主,她誠心誠意地禱告道:

「天主,如果你願意小女子在幸福中生活,不在絕望中死去,那就請你保佑那個被你安置到我的人生道路中來的男子,使我永遠愛他,只愛他一個吧。」

她祈禱完畢,比西彎下腰,用臂膀摟住她,正要托高她的臉龐湊近自己的嘴唇,猛然間一個窗戶的玻璃砰的一聲破成碎片,接著窗門也飛開了,三個拿著武器的人出現在窗台上,第四個人跨著窗欄杆。這最後一個人臉上罩著面具,左手拿著一把手槍,右手持著一柄出了鞘的劍。

比西有片刻工夫呆在那裡動也沒有動,黛安娜發出一聲可怕的驚叫,撲到他的頸上,使他一時不知所措。

戴面具的人作了一下手勢,其餘三個漢子向前走了一步,其中一個人拿著一枝火槍。

比西用左手把黛安娜推到一邊,右手拔出劍來。

然後,他把身子一編,慢慢地把劍放下來,但兩眼一分鐘也沒有離開他的敵人。

天鵝絨面具下面發出陰沉沉的聲音說道:「前進,前進,我的勇士們,他已經嚇得半死,馬上就要嚇死了。」

比西說道:「你弄錯了,我的字典上沒有怕字。」

黛安娜挪動一下身子,想走近他。

他堅定地說道:「站到一邊,黛安娜。」

可是黛安娜沒有聽他的話,又一次撲到他的脖子上。

他說道:「夫人,您這樣會使人家殺死我的。」

黛安娜走了開去,讓他整個暴露出來。

她知道她唯一能幫助她的情夫的方法,就是消極地服從。

那個陰沉沉的聲音又說:「啊!啊!這真是比西先生,我這個大傻瓜還一直不肯相信呢。一點不假,你的確夠朋友,的確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比西默不作聲,只緊緊咬著嘴唇,向周圍察看,心裡在考慮一旦動起手來,用什麼方法來自衛。

那個聲音繼續用嘲諷的聲調說話,這種聲調加上陰沉沉的顫抖的嗓音,叫人聽了不寒而慄。他說道:「這位好朋友一聽說犬獵隊隊長不在家,留下妻子獨守空房,妻子可能害怕,就主動來陪伴她了。而且在什麼日子?在決鬥的前夕。我不得不再說一遍,比西老爺真是一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比西說道:「啊!原來是您,蒙梭羅先生。好,取下您的面具吧,現在,我已經知道同我打交道的是什麼人了。」

犬獵隊隊長回答:「我正想取下面具呢。」

他取下黑天鵝的半截面具,遠遠地扔開去。

黛安娜輕輕地驚叫了一聲。

蒙梭羅的臉色像死屍那樣灰白,笑容宛如惡鬼的獰笑。

比西說道:「算了吧,先生,不要再說了,我不喜歡吵吵鬧鬧。在相打以前長篇大論地演講一番,這是荷馬筆下半神半人的英雄們的做法,我是一個凡人,我不能這樣做。不過我是一個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凡人,你們要麼同我動手,要麼讓開一條路,讓我出去。」

蒙梭羅的回答是一陣低沉而刺耳的笑聲,這笑聲使黛安娜打了一個寒噤,卻使比西勃然大怒。

血又重新湧上年輕人的太陽穴,他再說一遍:「讓開一條路,讓我走!」

蒙梭羅說道:「啊!讓開一條路,比西先生,您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比西說道:「那麼就把劍伸過來讓我們結束這種局面吧,我要趕回家,我住得很遠。」

犬獵隊隊長說道:「您是到這兒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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