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 原因雖微,後果巨大

卡特琳在第一回合的較量中明顯佔了下風。

王太后對此完全出乎意料;在她的一生中,這種屈辱極為罕見,以致她不由得在心裡暗暗揣摩,她兒子的拒絕,究竟是否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堅決。這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突然間改變了整個事件的面貌。

我們曾經見到過無數這樣的戰役:由於風向一轉,戰爭的一方功敗垂成,反勝為敗,或者相反,反敗為勝。馬朗戈戰役和滑鐵盧戰役就是兩個例子。

一粒沙子也可以使最強大的機器改變運行的速度。

比西就像我們前面說過的那樣,從一道秘密走廊來到安茹公爵的密室,站在只有親王才看得見的地方。一旦他認為談話危及他的利益,他就從帷幔縫隙中露出腦袋,暗中給親王使眼色。

他的利益就是無論任何代價也要使雙方兵戎相見:因為蒙梭羅一天不走,他就要堅持留在昂熱,一方面監視丈夫,另一方面和其妻子幽會。

他的這種目的雖然簡單得很,卻使法國整個政壇變得更加錯綜複雜。原因雖微,後果巨大。

這就是比西忽而拚命眨眼,忽而怒形於色,忽而裝模作樣,忽而雙眉深鎖的原因,總之,他一個勁兒鼓動親王採取冷酷無情的立場。

安茹公爵對比西向來有點敬畏,因此也就對他言聽計從,變得對太后也毫不通融。

卡特琳一再碰壁,全面失敗,只想快點找個體面的退路。這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安茹公爵採取毫不妥協的立場一樣出人意料,突然發生了,從而解了她的圍。

就在母子倆唇槍舌劍戰到白熱化程度,安茹公爵堅守陣地絕不退讓的關頭,比西突然感到他的斗篷的一角被人拉了一下。

比西不願漏掉一句他們的對話,因此沒有轉身,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碰到了一隻手腕,然後摸到手臂、肩膀,最後他摸到一個人。

他覺得有必要回頭看看,於是轉過身來。

來人是雷米。

比西剛要開口說話,雷米立即將手指撂在嘴唇上,示意他別開口,然後輕輕地把他的主人拉到隔壁房間。

伯爵極不耐煩地問道:「什麼事,雷米?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來打擾我?」

雷米低聲說:「有一封信。」

「見鬼去吧!為了一封信,你居然把我從一場至關重要的談話中拉出來,這場談話同我與公爵大人的談話一樣,可都是一言九鼎,非同兒戲。」

伯爵的話並沒有堵住雷米的嘴巴。

雷米又說:「信有種種,有的事關重大,有的無足輕重。」

比西想:「也許確是如此。」於是他問道:「哪兒來的信?」

「梅里朵爾。」

比西叫了起來:「噢!梅里朵爾來的信,謝謝啦,我的好雷米,太謝謝啦。」

「那我做得不錯了?」

「你什麼時候會做錯事?信呢?」

「啊!正因為送信人非要親手把信交給您本人我才斷定這封信至關重要。」

「他做得對。那麼他人呢?」

「來了。」

「快把他帶進來。」

雷米打開門,示意叫一個馬夫模樣的人進來。

雷米指著伯爵說:「這位就是德·比西先生。」

比西說道:「快把信給我吧,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說畢,比西將一個值五個利弗爾的金幣,塞進那人的手心。

馬夫把信遞給比西,說:「噢,我認得您。」

「是她讓你送給我這封信的嗎?」

「不,不是她,而是他。」

比西邊看字跡邊急急地問道:「他?誰?」

「德·聖呂克先生。」

「啊!啊!」

比西臉色有點泛白,因為他聽到說「他」,便以為不是指夫人,當然就是指丈夫。而每次比西想到蒙梭羅,他都會臉色發白。

比西轉過身去讀信,以避免被人看出他的情緒,每個人在收到一封重要信件時,都擔心自己表露出情緒激動,因為他到底不是魔鬼,也不是愷撤·博爾吉阿,馬基雅弗利或者卡特琳·德·美第奇。

他轉過身去讀信倒是做對了,這個可憐的比西。因為他才粗粗地瀏覽了一遍那封我們已知內容的信,就感到熱血一下子衝上了腦子,眼前似乎激蕩起驚濤駭浪,以致本來蒼白的臉驀地也漲得紫紅。他目瞪口呆地愣了一會兒,感到自己快要跌倒了,不得不趕緊在靠窗的一把扶手椅上癱坐下來。

馬夫見自己帶來的這封信竟產生如此反應,不由得大為震驚。雷米對馬夫說:「你走吧。」

雷米推著他的肩膀叫他出去。

馬夫認定自己一定帶來了壞消息,生怕人家因此又收回那枚金幣,就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

雷米回到比西身邊,搖著他的臂膀叫道:

「見鬼!快告訴我信里說了些什麼,不然,我憑著醫神聖埃斯居拉普的名義發誓,我要給您四肢放血。」

比西重新站了起來,不再臉紅,也不再感到頭暈腦脹,而變得神色陰沉。

他說道:「你自己看吧,聖呂克為我幹了些什麼!」

他說著,把信遞給雷米。

雷米急急忙忙地讀起來。

他說道:「好啊!我覺得這一切都很不錯。聖呂克先生不愧是個豪俠之士。我要為所有將一個靈魂送入煉獄的有識之士高呼萬歲,因為他們不必再來一次決鬥了。」

比西結結巴巴地說:「真叫人難以置信。」

「確實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這並沒有什麼,我們的處境完全改變就是了。九個月以後,我就有一位比西伯爵夫人做我的病人。放心吧!我接生的本事可以和昂布瓦茲·巴雷媲美。」

比西答道:「你說得不錯,我要娶她為妻。」

雷米說道:「我覺得這件事不怎樣費事。她早就是您的妻子,而不是她丈夫的妻子了。」

「噢!蒙梭羅死了!」

奧杜安老鄉說道:「死了!白紙黑字,還會錯嗎?」

「噢,我好像覺得自己在做夢,雷米!那個傢伙像個幽靈一般,時時刻刻擋住我通往幸福的道路,我難道真的擺脫它了嗎?不,雷米,我們肯定弄錯了。」

「我們絲毫也沒有弄錯。您再讀讀信看,真是見鬼了!倒在麗春花叢中,看清沒有,摔得很重,倒地就死了。我已經注意到倒在麗春花叢中是非常危險的,不過我以前以為這危險只是對女人而言。」

比西對雷米開玩笑的話充耳不聞,他一心循著自己的思路想下去,不由得思緒萬干。他說道:「黛安娜不可能再留在梅里朵爾了。我也不願意她繼續留在那裡。她必須換個地方,換個她可以忘記這一切的地方。」

奧杜安老鄉說:「我認為去巴黎比較合適。巴黎這地方,人一到那裡就會忘記過去的一切。」

「你說得有道理,她還可以住回日內勒大街的那所小房子里去。如果幸福真能秘而不宣的話,我們就要悄悄地、幸福地度過這十個月的孀居期,等到度過以後,結婚就像瓜熟蒂落一樣了。」

雷米說道:「這話很對,不過如果要到巴黎去……」

「怎麼啦?」

「我們還必須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必須使安茹省安定下來。」

比西說道:「對,你說得對極了。噢!我的天主!我浪費了多少時間啊,真是白白地浪費了許多時間。」

「您的意思是說,您要立即上馬趕往梅里朵爾去。」

「不是我,不是我去,而是你去。我現在無論如何也脫不開身。再說,在這種時候,我出現在她面前也不太合適。」

「那我怎麼會見她?直接到城堡里去自我介紹?」

「不,先到矮樹林子那邊去,也許她會在那裡邊散步邊等待著我。如果你在那裡沒見到她,那就到城堡會。」

「我跟她說什麼呢?」

「就說我高興得幾乎瘋了。」

比西緊緊握了握雷米的手。他的經驗告訴他,他可以像信賴自己一樣信賴這個年輕人。比西又回到他原來藏身的那間帷幔後面的密室里去了。

就在比西讀信的時候,卡特琳躍躍欲試,想奪回比西在場時自己失去的地盤。

她說道:「我的孩子,我覺得從來沒有母親和兒子這麼格格不入的。」

安茹公爵說道:「可是您看,母親,有時也會發生這種事的。」

「只要媽媽願意,就不會發生……」

安茹公爵反唇相譏:「夫人,您是想說只要母子雙方都願意就不會發生吧。」他對自己這番傲慢的話不禁有點飄飄然,於是趕緊張望比西,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讚許的目光。

卡特琳卻喊道:「可是我願意!您聽見了嗎,弗朗索瓦?我願意。」

她的喊聲恰恰與她的話形成對比,她的話蠻橫無比,她的聲音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