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西在公爵府門口,看見一張坦率、真誠和笑嘻嘻的臉,他還以為這張臉在幾百公里以外,現在突然遇見,不禁大喜過望,說道:
「啊!是你,雷米!」
「天主保佑,是我,大人。」
「我剛想寫信叫你到這兒來。」
「是嗎?」
「一點不假。」
「那樣的話,真是巧極了,我還怕您要罵我呢。」
「罵你什麼?」
「罵我不得到您的同意就來了。可是我聽說安茹公爵大人逃出了盧佛宮,回到他自己的省里來,我想起您正在昂熱郊區,我認為可能發生一場內戰,有不少你攻我打的場面,您的皮膚上可能被戳了許多洞,由於我愛您同愛我自己一樣,甚至愛您甚於我自己,所以我就趕來了。」
「你做得對,雷米;我發誓,我真想念你。」
「熱爾特律德好嗎,大人?」
比西微笑著說:
「我答應你我一見到黛安娜,就向她打聽熱爾特律德的情況。」
雷米說道:「為了報答您,請您放心,我一見到她,就向她打聽蒙梭羅夫人的情況。」
「你真是一個可愛的夥伴,你怎麼找到我的?」
「找到您並不難:我問人公爵府在哪裡,我找到公爵府以後,將馬牽進親王的馬廄,天主保佑,我一眼就認出了您的馬,我就在公爵府門前等您。」
「是的,親王的馬倒斃了,我把羅蘭借給他,他沒有別的馬,就把羅蘭留下了。」
「從這件事里我就看出您的為人,您才是親王,親王該是奴僕。」
「別忙著把我捧得那樣高,雷米,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奧杜安老鄉帶到城牆邊他的破房子里。
比西說道:「好呀,你看見我的宮殿了,你就在這裡找個地方儘可能住下來吧。」
「這倒不難,您知道,我不需要多少地方,而且必要時我可以站著睡覺,我累得夠嗆,這樣做也不困難。」
兩個朋友——因為比西待奧杜安老鄉如朋友,而不是僕人——就分手就寢。比西因為黛安娜和雷米都在他的身邊而感到加倍滿意,一覺睡到天亮。
公爵就不同了,他為了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叫大家不再鳴槍放炮,教堂的鐘早已自動停止敲動,因為敲鐘人的手已經起了無數水泡。
比西一早就起來,直奔公爵府,同時叫人通知雷米到那裡找他。
他一心想從公爵初睡醒時的醜態,窺探一下公爵的內心想法,因為一個人剛被人叫醒時的表情最容易透露真情。
公爵醒過來了,可是他有點像他的哥哥亨利戴著面具睡覺一樣,什麼表情也不流露出來。
比西白白早起一趟了。
他心中早已準備好一本帳,把公爵要做的事·一列好,全都是十分重要的。
首先,到城外去視察一下城牆的工事。
其次,檢閱居民和他們的武器。
然後去武器庫檢查一下,定購各種武器。
仔細查核省內的稅收,目的是給親王的善良而忠心耿耿的臣僕仆增加一小筆附加稅,以作裝飾馬車內部之用。
最後,是寫些信件。
可是比西事先已經知道他對最後一項不能寄託多大希望,因為安茹公爵很少寫信,從那時候起他已經恪守下述格言:寫成文字容易留下痕迹。
因此比西雖然準備好對付公爵可能產生的壞念頭,可是正如我們上面所說的一樣,伯爵眼看著親王睜開眼睛,卻不能從他的眼裡看出什麼。
公爵說道:「啊!啊!你已經來了!」
「當然·,大人。我睡不著,殿下的利益一直在我的腦子裡旋轉。今天早上我們幹什麼呢?我說,去打獵好不好?」
比西一邊說一邊心中暗想:「好呀!這又是我沒有想到的一種消磨時間的方法。」
公爵說道:「怎麼!你說你整夜想著我的利益沒有合眼,原來你想了一夜只是來向我建議去打獵,真不象話!」
比西說道:「大人說得對,何況我們又沒有獵犬。」
親王說道:「連犬獵隊隊長也沒有。」
「啊!我覺得沒有他,狩獵反而更開心。」
「我跟你不一樣,我很想念你。」
公爵說這句話時神情極為古怪,比西注意到了,他接著說:
「您這位可敬的朋友似乎也沒有把您營救出來。」
公爵淡淡一笑。
比西說道:「好,我認得這種笑法,可不是好兆頭,必須提防蒙梭羅。」
親王問道:「那麼說你恨他?」
「恨蒙梭羅嗎?」
「是的。」
「我為什麼要恨他?」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恰恰相反,我十分可憐。」
「這話是什麼意思?」
「您捧得他越高,將來他跌下來的時候,跌得越重。」
「這話一說,我看出來你今天脾氣很好。」
「我?」
「是的,你只有在脾氣好的時候才對我說這些話。不管怎樣,我堅持我的說法,蒙梭羅在這一帶對我們是很有用的。」
「為什麼?」
「因為他在這兒有產業。」
「他嗎?」
「是他的,或者是他妻子的,反正一樣。」
比西咬了咬嘴唇。公爵又回到昨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開的話題上來。
比西說道:「您這樣想嗎?」
「當然。梅里朵爾離昂熱才十二公里,你曾經把老男爵帶來見我,難道你不知道?」
比西明白他不能把這件事推得一乾二淨,只得說:
「當然嗯!我把他帶來見您,那是因為他苦苦纏住我不放,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起碼也要像聖馬丁那樣,到手一半,所以我才帶他來見您……況且,我並沒有幫他什麼忙。」
公爵說道:「聽我說,我有一個主意。」
比西對親王的所有主意向來抱有反感,他在心裡罵了一句:「見鬼去吧!」
「是的……蒙梭羅勝了你一局,我要在第二局給你扳回來。」
「您到底怎樣做法,親王?」
「很簡單。比西,你了解我嗎?」
「不幸得很,我很了解,親王。」
「我認為我是這樣一個人,受了侮辱而不處罰侮辱我的人嗎?」
「那要看情形而定。」
親王露出一個比剛才的微笑更陰險的微笑,咬緊嘴唇,點了點頭。
比西說道:「請您說清楚一點,大人。」
「很簡單!犬獵隊隊長搶走了我心愛的姑娘去做他的妻子,我呢,我也要搶走他的妻子來做我的情婦。」
比西使儘力氣想微笑一下,可是不管他多麼熱心要達到這個目的,他依然沒有笑出來,只做了一個鬼臉。
他囁嚅著說了一句:「搶走蒙梭羅先生的妻子!」
公爵說道:「我覺得這並不困難,他的妻子已回到她的領地,你告訴過我她憎恨她的丈夫,我可以毫不誇口地說她寧願要我,而不要蒙梭羅,尤其是如果我答應她……給她我答應的東西。」
「您答應給她什麼呢,大人?」
「答應她除掉她的丈夫。」
比西差一點就要叫出來:「啊!為什麼您不馬上實行呢?」
可是他有足夠的勇氣,剋制住自己。
他問道:「您會做這件善事嗎?」
「你等著瞧吧。不過,我總得要去梅里朵爾拜訪一下。」
「您敢去嗎?」
「為什麼不敢?」
「您答應過我的事情沒有做到,在老男爵面前失去信用,您還有臉去見他嗎?」
「我有一條非常好的理由可以說服他。」
「您有什麼鬼理由?」
「當然有。我會對他說:我沒有廢除他們的婚姻,是因為蒙梭羅知道男爵是神聖聯盟的主要負責人之一,而我是聯盟的領袖,蒙梭羅威脅我說要到國王那裡去告發我們兩個。」
「喔唷!……這是殿下自己虛構出來的理由嗎?」
公爵答道:「我不得不說實話,這並不完全是我虛構的。」
比西說道:「那麼我就明白了。」
公爵誤會了比西的意思,說道:「你明白了?」
「是的。」
「我要使他相信,我讓他的女兒結婚,目的是救他一命,因為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比西說道:「這真了不起。」
「難道不是嗎?喂!比西,我想起來了,你看一看窗外。」
「幹什麼?」
「叫你看你就看吧。」
「我看過了。」
「天氣怎麼樣?」
「我不得不向殿下承認今天天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