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在空櫥子里搜尋,總有收穫

安茹公爵經過剛才發生的一幕,認為自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四個嬖倖並沒有對他隱瞞盧佛宮內剛才發生過的事,他們告訴他幾位吉茲先生的慘敗和國王的勝利,而且把情節大大地渲染一番。他也聽見了人民群眾的喊口號聲:「國王萬歲!」「神聖聯盟萬歲!」起先他還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喊。後來他才發覺幾個主要領袖個個自身難保,便感到自己被他們拋棄了。

他也被他的家族拋棄了。他的家族經過一連串的下毒和暗殺,各種明爭暗鬥和仇恨不和,成員已大量死亡。他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想起來國王對他提起的種種往事;他思忖,在他反對查理九世的鬥爭中,他起碼還有兩個心腹,不,兩個上他的當的人,忠心耿耿地為他服務,這兩個人是名聲顯赫的劍客,被人稱為柯柯納和拉莫爾。

有許多人的所謂良心的譴責,實際上就是惋惜他們失去的利益。

安茹先生生平第一次處在寂寞和孤獨的環境中,他的良心上才開始為拉莫爾和柯柯納的犧牲感到有點不安。

那時候,妹妹瑪格麗特很愛他,時常安慰他,而他是怎樣報答她的呢?

只剩下他的母親卡特琳王太后,可是他的母親從來沒有愛過他。

她向來就是利用他,就像他利用別人那樣,只當作工具來使用。在這一點上他對自己是有正確評價的。

一旦他被掌握在他母親手中,他就有一種身不由已的感覺,如同船隻在刮著暴風雨的海洋中不由自主一樣。

他又想到只在不久以前,他還有一位比任何人都更勇敢、比任何人的劍術更精的劍客在他身邊。

這位劍客就是比西,勇敢的比西整個呈現在他的眼前。

啊!一種類似悔恨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因為他為討好蒙梭羅而冒犯了比西;他想討好蒙梭羅,是由於蒙梭羅掌握了他的秘密,蒙梭羅一直拿這一點來要挾他,現在國王突然間知道了這個秘密,蒙梭羅就不足畏懼了。

這樣他同比西的失和就變成完全不必要而且是毫無理由的了,後來一位大政治家就說過:這種行為比犯罪更嚴重,是無可挽回的錯誤。

否則,在他目前的處境下,他就能知道有一個比西在保衛他。比西是個知恩報德的人,因而也是忠心耿耿的;他有萬夫不當之勇,有一顆正直的心;他為人人所愛戴,因為受過他的恩惠的人都成了他的擁護者。

如果有比西在保衛他,他大概能夠脫離虎口,而且肯定能夠報仇雪恨。

可惜他傷了比西的心,比西正在生親王的氣,已經躲藏在自己家裡,不會再來救他了。他自己要想逃出樊籠,必須跳下十六多公尺高的牆垣,一直落到牆外的壕溝里;而他要從走廊里逃走,首先必須打敗四個嬖倖才行。

還不算站滿了院子的那些瑞士衛兵和武裝士兵。

因此,他不時走到窗戶前面,放眼去探測壕溝的深度。這樣的深度足可使最勇敢的人頭暈目眩,安茹先生則更不用說了。

除此以外,監視他的人每過一小時就進來一次,或者是熊貝格,或者是莫吉隆,有時是埃佩農,有時是凱呂斯。他們進來以後,根本不把親王放在眼裡,有時連招呼也不同他打,便到處巡視,打開房門和窗戶,在衣櫥和大箱子里搜索,在床底下和桌子底下張望,甚至耍查清楚窗帘是否在原來地方,床單有沒有被剪成長條子。

他們還不時探出頭看看陽台外面,那十多米的高度使他們放下心來。

一次莫吉隆在搜查回來以後說道:「老實說,我不想這樣幹了,我不想再離開客廳,因為白天有朋友來看我們;夜晚,我也不願意人家每隔四個小時就叫醒我去安茹公爵的房間里巡查。」

埃佩農說道:「這也說明了我們是些大孩子,我們一直當官,從來沒有當過兵,以致我們連上頭的一道命令也不能正確理解。」

凱呂斯問道:「這話怎麼講?」

「問題是:國王的意圖是什麼?是要我們看守安茹先生,而不是要我們去看他。」

莫吉隆說道:「看守安茹倒是非常好辦,可要去看他那副尊容,真不好受。」

熊貝格說道:「很好,就這樣辦。不過那傢伙是個精靈鬼,我們絕不能放鬆警惕。

埃佩農說道:「很對。不過我覺得僅僅精靈,也未必能從我們這四條大漢的身上跨過去。」

說完之後,他站起來,傲慢地捻著他的鬍子。

凱呂斯說道:「他說得很對。」

熊貝格說道:「好呀!難道你以為安茹公爵這麼傻,恰恰想從這條走廊往外逃嗎?如果他一定想逃,他就會在牆上打個洞。」

「拿什麼來打洞?他手裡沒有武器。」

熊貝格囁嚅地說:「他有窗戶,」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親手丈量過壕溝的深度。

埃佩農大聲說:「窗戶!真妙,熊貝格,真是妙極了,窗戶!換句話說,你能從十六米高的地方往下跳?」

「我承認十六米……」

「還有,他的一條腿有點瘸,他的體格沉重,他膽小得像……」

熊貝格接著說:「像你。」

埃佩農說道:「親愛的,你知道得很清楚我別的不怕,只怕鬼;這與膽量無關,只不過是神經脆弱的關係。」

凱呂斯一臉嚴肅地說:「那是因為他在決鬥中殺死的所有那些人都在同一個晚上顯形了。」

莫吉隆說道:「不要嘲笑,我在書本上讀到過不少神奇地越獄脫逃的故事……比方,用被單就能成功。」

埃佩農說道:「啊!關於這一點,莫吉隆的意見很有道理,我自己就在波爾多看見過一個囚犯用被單越獄。」

熊貝格說道:「你瞧!」

埃佩農說道:「對的。可借他摔斷了腰部,跌破了腦袋,因為他的被單太短了,離地還差十米左右,他不得不跳下來,結果逃跑獲得徹底成功:他的軀體逃出了監獄,他的靈魂也逃出了他的軀體。」

凱呂斯說道:「而且公爵如果逃跑,我們就可以有一場以親王為對象的狩獵;我們要追逐他,包圍他,在追捕中我們不動聲色趁著混亂敲破他的腦袋。」

莫吉隆喊道:「見鬼!我們又要干老行當了,我們本是獵手,不是獄吏。」

這個結論似乎得到一致的贊同,從此話題就轉到了別的方面,不過他們仍然決定:每隔一小時仍然要到安茹先生的房間里巡視一次。

幾個嬖倖的分析完全正確:安茹公爵是不會用武力強行逃跑的,另一方面,他也永遠不會作太危險的,或者太困難的越獄嘗試的。

這並不是因為這位可敬的親王缺乏想像力,我們甚至應該說,他正在開足腦筋,運用全部想像力在思索越獄的方法;他一邊想,一邊從床邊踱到隔壁房間。那房間就是聖巴托羅繆節大屠殺之夜,瑪格麗特收容拉莫爾,讓他在裡面住了兩三個晚上的那一間。

每隔一段時間,親王就把他的蒼白臉龐貼到窗玻璃上,凝視窗外盧佛宮的壕溝。

壕溝的那邊展現一片約五米寬的沙灘,再過去就是塞納河,河水在夜色中平靜得像一面鏡子。

河對岸,在黑暗中像個靜止不動的巨人般矗立著內斯勒塔樓。

安茹公爵像個百無聊賴的囚犯那樣津津有味地看著太陽一步步下山,白晝逐漸逝去,黑夜慢慢升起。

他欣賞著黃昏時古老巴黎的美景:夕陽的餘輝將屋脊染成金色,歷時約一小時,然後初升的月亮又將屋脊踱上銀色。後來他發現大片的烏雲在盧佛宮上頭翻滾,越積越濃,說明今夜有暴風雨,他不禁大驚失色。

除了其他弱點以外,安茹公爵的另一個弱點是聽到雷聲就哆嗦。

因此他很想不惜任何代價讓那些嬖倖到他身邊看守他,即使他因此而受他們侮辱也不在乎。

可是他對他們實在叫不出口,這樣做會給他們提供太妙的笑料。

他試著上床睡覺,但又無法成寐。他想看書,書中的字像些黑小鬼在他的眼前旋轉。他想喝酒,覺得酒味苦澀。奧利里的詩琴掛在牆上,他用手指撥弄琴弦,顫動的琴聲直鑽進他的神經,使他想抱頭痛哭一場。

於是他像個異教徒似的罵天罵地,把手邊的東西全部摔個稀巴爛。

這是他們家族的惡習,盧佛宮內早已習以為常了。

嬖倖們把門打開了一條縫,看看這種可怕的鬧聲從何而來。他們發現親王在散心解悶,立刻將門重新關上,這就使得親王更加暴跳如雷。

正巧在他摔爛一把椅子的時候,響起了眼嘟一聲,一點不會弄錯,這是從窗戶那邊響起的清脆響聲,同時他的腰覺著被砸了一下,十分疼痛。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他受到了一下槍傷,一定是國王派人打的。他不禁大罵起來:

「啊!背信棄義的傢伙!啊!膽小鬼!你果然像你說過的那樣叫人向我打槍了。啊!我要死了。」

他倒在地毯上。

可是他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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