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安茹公爵大人和犬獵隊隊長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安茹公爵為何對比西突然變了一副面孔吧。

公爵見到德·蒙梭羅先生時,心裡的怒火已經被比西點起來,這對實現比西的計畫是有利的。公爵素來暴躁易怒,這會兒滿腹怨氣,一腔惱怒:一是自尊心大受挫傷;二是害怕比西為德·梅里朵爾先生把事情抖出來,使他身敗名裂。而後者更使他如坐針氈。

的確,這兩種情緒淤積在心裡,爆發出來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他深藏不露,小心眼兒就像填滿火藥、堅固而密集的炸彈,壓抑得越厲害,爆發起來越強烈。

因此,這位德·阿朗松先生接見獵隊隊長時的臉色,能使宮裡最膽大的人不寒而慄。因為人人深知弗朗索瓦在報復方面是足智多謀的。

蒙梭羅問道:「殿下召見我嗎?」他神態自若,兩眼看著壁毯。因為這位慣於揣摩親王心思的人,已經看出親王外表冷漠,心裡卻藏著一腔怒火,他的目光避開公爵,轉向牆上的壁毯,那樣子彷彿想從房間的擺設來猜測主子的意圖。

公爵見此,說道:「別害怕,先生,壁毯後面沒有人,我們可以暢所欲言,尤其重要的是說話要坦率。」

蒙梭羅點頭哈腰。

「因為您是個忠僕,法蘭西的犬獵隊隊長先生,對我本人也十分愛戴,是嗎?」

「我想是的,大人。」

「這一點,我深信不移,先生,是您多次把別人策劃反對我的陰謀告訴我,是您在事業上助了我一臂之力,您經常不計較自己的利益,連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

「殿下!……」

「這些我心裡有數。另外,我必須把這些事向您一一提醒,是因為事實上您太高尚了,對您的勞苦功高,您從未提及過,哪怕是間接地,也沒有過。就說那件不幸的事……」

「什麼不幸的事,大人?」

「就是綁架德·梅里朵爾小姐的事;這可憐的姑娘!」

蒙梭羅嘆了一聲:「唉!」不過這聲嘆息並不是就公爵的話而發的。

公爵提醒他走上正題,問道:「您是不是可憐她?」

「您難道不可憐她,殿下?」

「我?噢!您知道。我對自己這種心血來潮,傷天害理的行為後悔莫及!噢,正是因為我和您有交情,以及我習慣於讓您幫忙,才使我忘記了,沒有您,我決不會去搶這位小姐的。」

蒙梭羅感到這話的分量:「難道這僅僅是悔恨嗎?」他問道:

「大人,您天性善良,把事情誇大了。對於小姐的死,您並不比我更有責任……」

「這是什麼意思?」

「可以肯定,您當初綁架她時,並不想置她於死地。」

「噢!當然。」

「那麼,您是問心無愧的,大人。這種不幸的事難以逆料,天天都會發生。」

公爵目光犀利,彷彿看透了蒙梭羅的心思,接著說:「再說,她一死,一切都石沉大海了!

親王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蒙梭羅立刻抬起頭,心下嘀咕道:

「這不像是悔恨……」

他又說:「大人,我能不能和殿下坦率地談一談?」

親王立刻驚訝而傲慢地問道:「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蒙梭羅說:「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我猶豫著不敢說。」

「這是什麼意思?」

「噢!大人,我的意思是,從現在起,和您這樣一位聰明絕頂、心地高尚的親王談話,首先必須直言不諱。」

「從現在起?……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殿下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和我講心裡話。」

公爵反唇相譏:「是嗎!」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這笑聲顯示出他內心的狂怒。

蒙梭羅低聲下氣地說:「大人,您聽我說,我知道殿下想對我說什麼。」

「您說說看。」

「殿下想告訴我。也許德·梅里朵爾小姐並沒有死。那些自以為是兇手的人也就不用悔恨交加了。」

「噢!先生,您到今天才讓我放寬心。您真不愧是我的忠僕!您親眼看見,自從那位小姐死後,我愁眉不展,痛苦不堪,您也聽說過自從這女人死後,我一直被噩夢折磨,我不是個麻木不仁的人。謝天謝地……您只要剛才那一句話就能把我從痛苦的深淵裡解脫出來,而您卻偏偏讓我這麼活受罪!……先生,您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公爵說著,心中的怒火眼看就要爆發出來。

蒙梭羅答道:「殿下好像是在指責我……」

公爵忽然吼叫著:「奸賊!」同時逼近蒙梭羅,「我不但指責你,而且有根有據……你欺騙了我!你奪走了我心愛的女人。」

蒙梭羅面如死灰,但仍不失他那鎮靜而近於傲慢的神態,他說:

「是的。」

「啊!是的……你這厚顏無恥的騙子!」

蒙梭羅仍舊十分鎮靜地說:「大人,請您小聲點,殿下別忘了您是在和一位貴族,一個忠僕在談話。」

公爵不禁不自然地狂笑起來。

蒙梭羅不動聲色地甩出了最厲害的一手,又加了一句:「我是說在同國王的忠僕談話!」

一聽這話,公爵立刻收住了笑聲,低聲咕噥一句:

「您是什麼意思?」

蒙梭羅作出一副奴顏媚骨的樣子,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說,如果爵爺願意聽我一句,您就會明白,我能搶佔這個女人,是因為殿下自己也想搶佔她。」

公爵無言以對,他被如此大膽狂妄的回答嚇得目瞪口呆。

蒙梭羅又作出謙恭的樣子說:「我的理由是,我熱烈地愛著德·梅里朵爾小姐。」

公爵以一種難以表達的尊嚴說:「我也愛她!」

「是這樣,爵爺,您是我的主子;不過德·梅里朵爾小姐不愛您。」

「那麼她愛你嗎?」

蒙梭羅支吾著說:「也許愛的。」

「撒謊!騙人!你跟我一樣,也是迫她就範的。只不過我這個主子失敗了,而你這個奴才倒得手了。因為我只用權威壓人,而你卻玩弄了背信棄義的伎倆。」

「大人,我愛她。」

「這於我有什麼關係。」

「大人……」

「想威脅人嗎?毒蛇!」

蒙梭羅低下頭,像一隻要撲上來的惡虎,說道:「大人!留神點!告訴您,我愛她,我可不是您所謂的奴才。我的妻子屬於我,正如我的領地屬於我一樣,就是國王也甭想從我手中把她奪走。我想得到這個女人,我果然得到她了。」

公爵說道:「是啊,」一邊說一邊向放在桌上的一隻銀鈴衝去,「她到了你手中,好吧!你把她交出來。」

蒙梭羅嚷著:「您弄錯了,爵爺,」搶步上前,不讓親王搖鈴叫人,「您想傷害我,收起這個主意吧!如果您一叫人,當眾辱罵我……」

「我告訴你,你必須交出這個女人。」

「為什麼要交出來?……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在天主面前正式和她結為夫妻的。」

蒙梭羅以為這話會起作用;不料親王依舊是怒氣沖沖,繼續說道:

「她在天主面前是你的妻子,你就讓她回到人間吧。」

蒙梭羅嘀咕道:「難道他什麼都知道了?」

「對,我一清二楚。這門親事,你必須解除;即使你當著天神的面許過一百次願,我也要解除這門婚事。」

蒙梭羅說道:「啊!爵爺,您這是褻瀆神明。」

「你明天就把德·梅里朵爾小姐交還給她的父親;我命令你明天就離開法國,遠居他鄉。一小時後,你就把犬獵隊隊長的職務讓給別人。這是我的條件,如果你拒不執行,那麼小心你的腦袋,奴才,我要像打碎這隻杯子一樣,讓你粉身碎骨。」

說著,親王抓起奧地利大公贈送的一隻用琺琅裝飾的水晶杯,憤怒地向蒙梭羅砸去,酒杯立刻在他身上摔個粉碎。

蒙梭羅向氣得發愣的公爵衝過去,說道:「我不交出這個女人,也不辭職,更不離開法國。」

「該死的,為什麼……?」

「因為我要向新近在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選任的法蘭西國王請求寬恕。這位新君王心地善良,品質高尚,而且最近正在充滿聖寵,幸福無比,一定不會拒絕第一個懇求者的請求。」

這幾句嚇人的話,蒙梭羅越說口氣越硬,他眼裡的怒火已漸漸傳到他的話中,嗓門也提高了。

公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向後退了一步,去把門上厚厚的壁毯拉了拉,然後抓住蒙梭羅的手,氣息聲微地一字一句地說:

「好……好……伯爵,別嚷嚷,你的請求,我洗耳恭聽。」

蒙梭羅立刻心平氣和地說:「我這就恭恭敬敬地說,就像殿下最謙卑的奴僕應該做的那樣。」

公爵在寬敞的房裡慢慢轉著圈,走到可以看見壁毯後面的地方,他每次都要向里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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