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戈蘭弗洛修士棄驢換騾,又以騾易馬

然而,戈蘭弗洛的苦難總算熬到了頭,至少今天是如此。他們兜了一圈,又回到大路上,下榻在距離那家客棧不到三公里遠的另一家客棧。希科要了一間臨街的客房,吩咐開飯,並要求把晚飯送到房間里來。可以看出,希科的心事不在吃飯上,他勉強吃著,豎著耳朵,睜大眼睛,注意窗外的動靜。一直到十點,他的緊張神情才放鬆下來,因為他什麼也沒發現,沒聽到任何動靜。他離開窗口,叫人給馬和驢喂足雙份飼料,準備好明天天一亮就動身。

戈蘭弗洛修士經過一小時的酒足飯飽之後,似乎已經入睡,實則還在回味剛才那頓美酒佳肴的樂趣,聽到希科的話,他嘆了口氣,問道:

「天一亮就動身?」

希科說道:「啊!見鬼,你應該習慣於在這時候起床的吧。」

戈蘭弗洛問道:「為什麼?」

「你們不是要念早課嗎?」

修士答道:「院長讓我免了。」

希科聳了聳肩,真想罵一句:「一群懶漢,」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戈蘭弗洛說道:「是啊,懶漢,一點不錯。懶漢又怎麼樣?」

加斯科尼人教訓他說:「人活著就應該工作。」

修士辯道:「修士除外,修士活著就該享受休息。」

這個理由似乎感動了希科,戈蘭弗洛頗為得意,他神氣十足地離開桌子,上床睡覺了。希科也許怕修士捅出什麼亂子,讓人把他的床安置在自己屋裡。

果然,第二天天一亮,假如戈蘭弗洛不是睡得那麼死,他便能看見希科翻身下床,走到窗邊,隱身在窗帘後,監視屋外的動靜。

不一會兒,儘管有窗帘掩護,希科還是驀地退後一步,如果戈蘭弗洛此刻不是繼續酣睡而是醒了的話,他便能聽見街上傳來三匹騾子清脆的蹄聲。

希科立刻走到戈蘭弗洛床邊,搖他的胳膊,硬把他搖醒。

戈蘭弗洛嘟噥著:「怎麼一刻也不讓我安生呢?」他一覺睡了十個鐘頭。

希科說道:「注意,注意,馬上穿衣出發。」

修士問道:「早飯呢?」

「早飯在蒙特羅的路上。」

修士毫無地理常識,問道:「蒙特羅是什麼地方?」

加斯科尼人說道:「蒙特羅就是我們待會兒去吃飯的城市,你滿意了嗎?」

戈蘭弗洛簡單地答道:「滿意了。」

加斯科尼人說道:「那好,夥計,我下樓去付店錢和牲口飼料錢,五分鐘後,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我就自個兒走了。」

一個修士的梳洗用不了多長時間,儘管如此,他還是花了六分鐘才來到客棧門前,他看見希科像個瑞士人那麼守時,已經先動身了。

修士騎上巴汝奇,這頭驢子夜來吃了希科吩咐的雙份草料,這會兒精神十足,不用鞭打,便奔跑起來,很快就帶著修士追上了加斯科尼人。

希科站在馬鐙上,身子挺得筆直。

戈蘭弗洛也踩著鐙子立起來,遠遠地看見三個騎騾人正翻過一座小山崗。

修士嘆了口氣,想到自己的命運竟受別人左右,真是太可悲了。

希科這一回沒有食言,他們在蒙特羅吃了早飯。

這一天情況和前一天一樣,第二天的經過也基本沒有變化。這裡不將詳細情況再作贅述。戈蘭弗洛多少已經適應了這種奔波不定的生活。天快黑時,他發現希科的臉漸漸陰沉下來,因為,從中午起,他就沒有發現那三個人的蹤影。希科悶悶不樂地吃了晚飯,一夜未睡踏實。

戈蘭弗洛獨吞了兩份酒菜,哼著他最喜歡的曲子。希科卻一直無動於衷。

第二天天剛亮,希科就推醒了戈蘭弗洛。修士穿戴好,馬上就出發了。一上路,他們的馬就從小跑而變為飛奔起來。

但是,他們白費力氣,仍然沒有發現三匹騾子。

將近中午時,兩匹牲口都已跑得精疲力竭。

到了新城——國王橋,希科徑直走到徵收叉蹄牲口過橋稅的收稅處,打聽道:

「請問今天早晨有沒有三人騎騾子從這裡過?」

徵稅人答道:「今天早晨沒有,老爺,昨天恰巧有三人從這裡過。」

「昨天?」

「對,昨晚七點。」

「您注意他們了嗎?」

「當然嗯!就跟注意其他旅客一樣。」

「那麼請問您還記得他們的模樣嗎?」

「好像是一個主人和兩個僕人。」

希科給了徵稅人一個埃居,說道:「正是他們。」

然後,他又自言自語:

「昨晚七點,媽的!我整整落後了十二小時。加把勁,追上去!」

修士說道:「您聽我說,希科先生,我倒是還有勁,可巴汝奇已經不行了。」

的確,這可憐的畜生兩天來奔跑過度,這會兒腿兒打顫,而且把它的可憐身軀的晃動,傳染給戈蘭弗洛了。

戈蘭弗洛又說:「您瞧您的馬成什麼樣兒了!」

確實,這匹高貴的駿馬,由於排命地奔跑,眼下已經口吐白沫,鼻孔噴著熱氣,兩眼紅得像要冒血。

希科迅速察看了兩匹牲口,似乎贊同了同伴的意見。

戈蘭弗洛舒了口氣,忽聽希科說:

「募捐修士,這次可得下大決心了。」

戈蘭弗洛還不知道希科到底要說什麼,就變了臉色,嚷起來:「可我們不是早就下決心了嗎?」

希科說道:「我們得分手了,俗話說:擒牛先擒角。我們先從難處著手。」

戈蘭弗洛說道:「得了!老是開玩笑,幹嘛要分手?」

「你走得太慢了,夥計。」

戈蘭弗洛叫道:「天地良心!我走得像風一般快,今天一上午我們馬不停蹄地奔了五小時。」

「這還差得遠呢。」

「那我們走吧,走得快,到得早,我想咱們最終總能走到目的地的。」

「可我的馬和你的驢都跑不動了。」

「那怎麼辦?」

「我們把它們留在這兒,回頭路過時再來取。」

「那咱倆怎麼辦?您打算步行嗎?」

「我們騎騾子。」

「哪去弄騾子?」

「買唄。」

戈蘭弗洛嘆了口氣說道:「好吧,又要破費了。」

「這樣行嗎?」

「就這樣,去買騾子。」

「太好了!夥計,你老練多了;去告訴店老闆照看好我的馬貝亞爾和你的巴汝奇,我去買騾子。」

戈蘭弗洛認真地完成了希科交給他的任務,通過四天的朝夕相處,他對巴汝奇已經非常熟悉,他重視的並不是它的優點,而是它的缺點,他發覺這驢兒的三個突出的缺點,和自己的完全一樣:即懶惰、放蕩和貪吃。這一點頗使他動心,他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驢兒。不過,戈蘭弗洛除了懶、饞和放蕩外,最大的短處是自私,他情願離開巴汝奇也不願離開希科,因為我們知道,希科的口袋裡有錢哪。

希科帶著兩匹騾子回來了,這一天他們又騎騾趕了八十公里。天將黑時,希科在一個馬蹄鐵匠門前,發現了那三匹騾子,他又驚又喜。

他終於舒了口氣,說了一聲:「啊!」

而修士卻嘆了口氣:「唉!」

但加斯科尼人訓練有素的眼睛馬上發現騾背上沒有較具,旁邊也沒有那一主二仆。騾子已卸下鞍具,那三人卻已不知去向。

而且,牲口旁邊圍了一群人,他們打量著騾子,像是在估價。其中一人是馬販子,另一個是馬蹄鐵匠,還有兩個是方濟各會修士。他們把騾子拉過來轉過去,查看著它們的牙齒、蹄子和耳朵,總而言之,他們是在檢驗騾子。

希科渾身一震,對戈蘭弗洛說道:

「你去找那兩個方濟各會修士,把他們拉到一邊問間,我想你們修士之間好說話。你要巧妙地弄清楚這騾子的賣主、賣價和騾子主人的去向。然後回來把這一切都告訴我。」

戈蘭弗洛為希科捏了把汗,忙騎著騾子奔了過去,不一會就回來了。

他說道:「事情是這樣,首先,您知道我們現在到了哪兒?」

希科說道:「見鬼了!當然是在去里昂的途中,這是我必須弄清楚的唯一的事。」

「不上這一件吧,至少您囑咐我查問的事總該弄清楚吧,比如那三個騎騾人的下落。」

「你知道就快說吧。」

「那個貴族模樣的人……」

「說下去。」

「那個貴族模樣的人從這裡取道去了阿維尼翁,這條路看樣子是近路,要經過希農城堡和普里瓦。」

「他獨自一人?」

「什麼?」

「我問他是不是一個人走這條路的?」

「不,他帶了個僕人。」

「那另一個僕人呢?」

「他繼續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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