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希科以為講的是歷史課,實則是一堂系譜學

希科在神工架里站了起來,舒展一下麻木的雙腿。他以為這次會議一定是最後一次的了,現在已近清晨兩點,他要趕緊作些準備,以便度過殘夜。

可是,叫他極為驚異的是,三位洛林親王聽見地下室的門鎖上以後,他們又從聖器室里走了出來,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都脫下了修士服,重新穿上平時的服裝。

小修士一看見他們走出來以後,』立刻縱聲大笑起來,笑得那樣無拘無束和開心快樂,竟傳染給希科,他也跟著笑起來,卻不知為什麼原因。

馬延公爵快步走近樓梯,說道:

「姐姐,不要笑得太大聲,他們剛走,可能會聽見。」

希科越來越覺得驚訝:「什麼?姐姐?難道這個小修士真的是個女人嗎?」

小修士已經把他的風帽退下來,露出一個女人的面孔,這是世界上最聰明和最迷人的面孔,連達·芬奇也沒有搬上畫布過,儘管達·芬奇創作過蒙娜麗莎。

她有一雙烏黑的眼珠,閃耀著狡黠的光芒,可是當她把瞳孔擴大,睜開烏黑的圓點時,神情那麼嚴肅,簡直叫人害怕。

她有一張靈巧的鮮紅小嘴,鼻子方方正正,圓圓的下巴,襯托出鵝蛋臉十分完整標緻;臉色有點蒼白,顯出兩道青黛眉毛像彎弓一樣。

她是吉茲兄弟的姐妹蒙龐西埃夫人,一個危險的迷人妖女。她有一點小缺點:兩肩一高一低,右腿略彎,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幸而她善於掩飾,那件厚厚的修士服,把這些缺點都遮蓋了。

由於有這些缺點,魔鬼的靈魂鑽進了她的體內,天主卻給了她一副天使般的面孔。

希科認識她,因為她經常到宮裡探望她的堂姐路易絲·德·沃德蒙王后。她的在場,以及她的三個兄弟等人都散去以後還留在這裡,使希科得以發現一大秘密。

公爵夫人笑得前仰後合,她說道:「紅衣主教兄弟,您扮聖人可扮得真像,您談起天主真是煞有介事!有一陣子,我嚇壞了,以為您在假戲真做;而他居然讓您抹油和加冕!啊!他戴上王冠的那張面孔真丑!」

吉茲公爵說道:「那有什麼關係?我們想要的東西已經到手,弗朗索瓦現在再也不能反悔了。蒙梭羅在這件事上一定有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則他也不會使事情這樣急轉直下,我們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他不可能中途拋棄我們,像拉莫爾和科科納要上斷頭台時,他拋棄他們一樣。」

馬延說道:「哎喲!我看要送我們家族的親王們上斷頭台,可沒有那麼容易,從聖熱內維埃芙修道院到盧佛宮畢竟比從市政廳到沙灘廣場近些。」

希科聽懂了他們在嘲弄安茹公爵,他也恨公爵,為了這一點,他真想去擁抱吉茲兄弟,不過要把馬延除外,連他的姐姐蒙龐西埃公爵夫人也除外。

紅衣主教說道:「先生們,還是言歸正傳吧。門都關緊了嗎?」

公爵夫人回答:「我可以向您保證,不過我仍然可以去查看一下。」

公爵說道:「算了,不要去,您當了半天侍童,一定很累了。」

「一點不累,這實在太有趣了。」

吉茲公爵問道:「馬延,您說他在這兒。」

「是的。」

「我沒有看見他。」

「當然,他躲起來了。」

「躲在哪裡?」

「躲在一間神工架里。」

這幾句話在希科的耳朵里轟鳴,就像世界末日萬千號角齊鳴一樣。他在神工架里坐立不安,他問道:

「有誰躲在神工架里?他媽的!我看只有我。」

吉茲公爵問道:「那麼他既看到一切,也聽到一切了?」

「這有什麼關係,他不是我們的人嗎?」

吉茲公爵說道:「馬延,帶他來見我。」

馬延從祭壇的一側樓梯走下去,彷彿辨認一下方向,然後筆直地向希科躲藏的神工架走去。

希科原是個勇士,可是這一次,他的牙齒嚇得上下直打戰,一滴滴冷汗,從額頭上落到手中。

他從修士服的稻縫裡拚命摸索著要把劍拔出來,同時心裡想:「哼!我不能像一條狗一樣死在這木箱里。他媽的!衝出去吧!既然今日狹道相逢,先下手為強,我要先結果你再死。」

為了把這勇敢的計畫付諸實施,希科已經摸到了佩劍的把柄,他將另一隻手按在門的插銷上,正要開門,忽聽公爵夫人說道:

「馬延,不是這一間,是左邊裡面的那間。」

馬延已經把手伸向希科的神工架,聽他姐姐一說,他猛然轉過身來,向對面的神工架走去。

「好險!」希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氣息之大連戈蘭弗洛也甘拜下風,「真是千鈞一髮!可是到底誰在那邊呢?」

只聽馬延說道:「出來吧,尼古拉·大衛律師,現在只剩下我們幾個人了。」

一個人從神工架里走出來,說道:「大人,我來了。」

希科自言自語道:「好呀,尼古拉律師,你錯過了一場好戲;我到處找你找不到,最後我不找你了,你自己走了出來。」

吉茲公爵問道:「您都看見了也聽見了?」

「大人,請放心,剛才發生的事,我一字不漏都聽到了,我把一切細節都記在心上,決沒有遺漏。」

傷疤臉吉茲公爵問道:「您能把這一切都向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的特使彙報嗎?」

「一字不漏,如實彙報。」

「我的弟弟馬延告訴我,您為我們幹了許多出色的事,現在,來告訴我們,您到底幹了些什麼?」

紅衣主教同公爵夫人也興緻勃勃地走了過來。三位親王和公爵夫人圍成一圈。

尼古拉·大衛被燈光正面照耀著,離他們有三步遠。

他開口說道:「大人,我答應過的事我做到了,換句話說,我已經找到使您無可爭議地登上法蘭西王座的辦法。」

希科叫起來:「他們也要爭王位!真是人人都想當法蘭西國王。但是俗語說得好:只有最後吃的才能吃得最好。」

由此可見,希科又恢複了他的樂觀愉快,這是由於三個原因:

首先,他出乎意料之外逃過了一場大難;其次,他發現了一個大陰謀;第三,他發現他可以利用這個陰謀把他的兩個宿敵幹掉:他們就是馬延公爵和尼古拉·大衛律師。

等到這些想法在他的腦子裡都安置好以後,他才疇咕著說:「親愛的戈蘭弗洛,你的修士服給我派了大用場,明天我一定請你吃一頓飯來酬謝你。」

這時亨利·德·吉茲說道:「如果篡位作得太明顯,不如不用這個方法。我不能得罪所有天主教的國王,他們都是享有天賦的權利的。」

律師向吉茲公爵鞠了一躬,用堅定的眼光環顧三兄弟一眼,說道:「關於大人的這一顧慮,我已經想到了。我的敵人散布謠言,說我只懂得劍術,這是想挑撥大人對我不信任;其實我還精通神學與法學,我像一個優秀的神學家和精明的法學家那樣,查遍了編年史和法令,對我國王位繼承的習慣,在理論上找到了重大根據。只要贏得合法性,就等於贏得了一切。各位大人,我發現你們是王位的合法繼承人,瓦盧瓦家族只是蔓生的旁系,他們才是篡位者。」

尼古拉·大衛充滿自信所說的這一小段開場白,使蒙龐西埃夫人滿心歡喜,使紅衣主教和馬延公爵充滿好奇,使滿面愁雲的吉茲公爵也眉開眼笑了。

公爵又說:「洛林家族固然是法國的望族,但要壓倒瓦盧瓦家族,恐怕還有困難。」

尼古拉律師掀起修士服,從寬大的褲袋裡摸出一卷羊皮紙來,同時也露出了一柄長劍的把手,他說道:「大人,這可是有憑有據的。」

公爵從尼古拉·大衛的手裡拿過了羊皮紙,問道:

「這是什麼?」

「洛林家族的世系圖。」

「我們的始祖是誰?」

「查理曼大帝,大人。」

三兄弟同時露出不大相信的神色,但仍然帶著一點喜悅,他們喊起來:「不可能吧。洛林家族的第一代公爵是查理曼大帝的同時代人,名叫拉尼埃,可是他同這位偉大的皇帝並無任何親屬關係。」

尼古拉說道:「等一等,大人。您很清楚我不會去研究一個簡單的否認就能打倒的問題,或者提出一個隨便任何紋章學專家都能駁斥的問題。您所需要的,是一場拖延很久的官司,使得最高法院和老百姓都關心這場官司,您可以藉此機會爭取最高法院,因為老百姓已經站在您的一邊。大人,您說得不錯,洛林家族的第一代公爵拉尼埃,是查理曼大帝的同時代人。

「他的兒子吉爾貝是溫厚者路易的同時代人。

「吉爾貝的兒子亨利是禿頭查理的同時代人。」

吉茲公爵說道:「可是……」

「請耐心等一等,大人,我們馬上到了。請注意聽。博娜……」

公爵插進來說道:「對,她是拉尼埃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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