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國王亨利三世是怎樣旅行的,他從巴黎到楓丹白露要有怎樣的天氣

我們敘述的事情過去四五小時以後,天就亮了。淡白的陽光給粉紅色的雲層鑲上銀色的花邊,國王亨利三世就要動身到楓丹白露去了。我們在上面已經說過,國王計畫第三天在楓丹白露進行一次規模宏大的狩獵。

這次出發,如果換了別人,便會無聲無息誰也不知覺,但是這位古怪的君王,生平任何行動,都喜歡製造聲勢,大肆張揚,弄得滿城風雨,變成一件大事。

事實的確如此,清晨八點,護送聖駕的人們便在盧佛宮外開始排成長隊,從庫安庭院和阿斯特魯斯街之間的大門走出去。領頭的是一大隊騎著駿馬,披著輕裘斗篷的值勤貴族,隨後是數量眾多的年輕侍從,然後是數也數不清的僕役,最後是一隊瑞士御前衛士,國王的馬車緊緊跟在後面。

這馬車由八匹披著華麗馬衣的騾子拉著,很值得我們詳細描寫一番。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大轎,下面裝了四隻車輪,轎內鋪滿墊褥,外壁掛著錦緞窗帘,大約有十五尺長,八尺寬。遇到難走的道路,或者山坡太陡,就用不定數目的牛來代替八匹騾子。當然,牛步很慢,不能增加速度,但是它們堅強有力,不屈不撓,總能保證拉到目的地,最多遲到一小時,不會超過兩三個小時。

馬車裡面坐著國王亨利三世和他的全部宮廷人員,只是沒有王后路易絲·德·沃德蒙。必須說清楚,除了朝聖和參加宗教儀式,王后很少同她的丈夫在一起,因此根本不必提起她。

我們把可憐的王后擱在一邊,且說亨利國王在這次旅行中有哪些宮廷成員陪伴他。

首先是國王亨利三世,其次是他的御醫馬克·米龍和一個我們查不出姓名的神父,然後是他的小丑、我們的老相識希科,最後是五六個目前得寵的嬖倖,他們是:凱呂斯,熊貝格,埃佩農,奧,莫吉隆等人。還有兩條高大的獵兔狗。它們把蛇狀的長腦袋,在坐著、躺著、站著、跪著、支著臂膀的人群中鑽來鑽去,不時張開大口打個呵欠;另外有一筐子英格蘭小狗,國王有時把筐子放在膝蓋上,有時用一根鏈條或幾條綢帶把筐子掛在脖子上。

轎內還築有一個臨時狗窩,裡面躺著一條母狗,兩個乳房脹得鼓鼓的,不時被拖出來給那筐小狗哺奶。兩條高大的獵兔狗二知道自己享受著特殊的待遇,根本不屑去嫉妒那些小狗,只把自己尖尖的鼻子貼在國王的念珠上,同時用同情的眼光瞧著它們,那念珠是由骷髏珠子串成,掛在國王左邊,在互相撞擊作響。

頂棚上掛著一隻鳥籠,用金黃色鋼絲編成,籠內裝著幾隻世界上最美的斑鳩,它們有雪白的羽毛,脖子上有兩圈黑環。

偶然有婦女進入御駕內,那麼這個動物園裡就會增加兩三隻狨猴或卷尾猴,因為在瓦盧瓦王朝的末代國王治下,猴子是風雅貴婦最寵愛的動物。

一尊夏特勒聖母的大理石雕像,是讓·古式為亨利二世國王製作的,站立在最裡邊的一個金碧輝煌的神龕內,俯首望著她的聖子,那種眼光彷彿對看到的一切非常驚異。

當時的小品文多如牛毛,諷刺詩也充斥文壇,這御駕自然就光榮地成為這些文章的經常話題,它們把它稱為「挪亞方舟」。

國王坐在位於最裡面的聖母神龕下面。他的腳下,凱呂斯和莫吉隆正在那裡編織絲帶,這是當時年輕人最正當的一種消遣,有些人運用精巧的組合,能織成有十二股的帶子,這種手藝前所未有,在他們手上曇花一現就失傳了。熊貝格在一個角落裡編織一個飾有他家族紋章的掛毯,紋章中的題銘他以為是新的,其實是早已用過的。在另一角落裡神父和醫生正在談天;德·奧和德·埃佩農望著窗外,由於早上醒得太早,像那兩條獵兔狗一樣呵欠連連。最後,希科坐在一個車門上,兩腳懸掛在車外,以便可以隨心所欲地跳下車子或者再跳上來。他時而唱聖歌,時而朗誦小喜劇里的獨白,或者按照當時時尚,作些拼詞遊戲,把每個官員的名字,法文也好,拉丁文也好,亂拼一通,歪曲本人面目,給這人增加許多叫他無限討厭的特徵。

到了夏特萊城堡前面的廣場,希科開始唱起一首聖歌。

我們說過,神父在同米龍聊天,這時神父回過頭來,皺起眉頭。

國王陛下說道:「我的朋友希科,請你注意:你可以傷害我的嬖倖,蔑視我的威嚴,謾罵天主,因為天主是善良的,可是你切不可得罪教會。」

希科說道:「謝謝你的忠告,我的孩子。我沒有看見高貴的神父正在那邊同醫生談話,神父埋怨醫生在一天之內給他送去了三個治死的病人,叫他埋葬,而且最後一個總是在吃飯時間送去,叫他寢食不寧。不要唱聖歌,你的話真是金玉良言,這些聖歌已經老掉了牙,我來給你唱支新歌吧。」

國王問道:「照什麼曲子唱?」

希科回答:「還是照原來的曲。」

於是他放大喉嚨唱了起來:

亨利說道:「不止這一些,歌詞作者太不了解情況了。」

希科滿不在乎地改正過來:

凱呂斯一邊織絲帶一邊說道:「好!希科,你有一副金嗓子;請唱第二段吧,我的朋友。」

希科不回答凱呂斯,卻對國王說:「我說,瓦盧瓦,不要讓你的嬖倖管我叫他們的朋友,這對我是一種侮辱。」

國王回答:「希科,用詩來說話吧,你的散文一開口就叫人聽不入耳。」

希科說道:「那好吧,我繼續唱下去。」

國王說道:「好極了!德·奧,這澱粉是不是你發明的?」

希科說道:「非也,陛下。那是聖梅格蘭先生髮明的,這位先生去年已死於馬延先生的劍下。見鬼!不要把這發明權從這可憐的死鬼身上奪走:他要流芳百世,靠的就是這項發明權和他得罪德·吉茲先生這件事,拿走他的澱粉,他的希望便被砍掉一半了。」

提起這段往事使國王沉下了臉,可是希科不以為意,繼續唱下去:

希科忽然停了下來,補充一句:「當然,我說的始終是你們幾個嬖倖。」

熊貝格說道:「當然,當然,說下去吧。」

希科繼續唱:

德·埃佩農說道:「你支歌早已過時了。」

「過時!昨天才編出來的。」

「哈哈!從今天早上開始款式已經變了,你瞧。」

德·埃佩農脫下頭上的無邊小帽,讓希科看看他前面的頭髮差不多同後面的一樣短到齊根。

希科說道:「嘿!難看極了!」

他又繼續唱道:

希科說道:「第四段我不唱,因為它太傷風敗俗了。」他唱另外一支歌:

亨利說道:「好!如果我的兄弟在這兒,他一定會非常感謝你,希科。」

希科說道:「我的孩子,你稱為兄弟的到底是指誰?會不會是指熱內維埃芙修院的若瑟夫·傅隆修士?人家說你要到他那裡去當修士哩。」

亨利對希科開的任何玩笑都能忍受,他說道:「不對,我說的是我的弟弟弗朗索瓦。」

「啊!對極了;他不是你站在天主方面的兄弟,而是站在魔鬼方面的兄弟。好呀!好呀!你說的是弗朗索瓦,托天主的福,他是法蘭西王子,布拉邦公爵,洛蒂埃公爵,盧森堡公爵,蓋爾德公爵,阿郎松公爵,安茹公爵,蒂蘭公爵,貝里公爵,埃夫勒公爵,蒂埃里城堡公爵,弗朗德勒伯爵,荷蘭伯爵,澤蘭伯爵,澤特芬伯爵,曼因伯爵,佩爾什伯爵,芒特伯爵,默朗伯爵,博福伯爵,神聖羅馬日耳曼帝國的侯爵,弗里茲和馬利納的領主,比利時自由的捍衛者。他出生時本來有一個鼻子,後來出天花又多了一個鼻子,我為他寫了一首四行詩:

幾個嬖倖哈哈大笑起來,因為安茹公爵是他們的仇人,諷刺安茹公爵的短詩使他們暫時忘卻了希科剛才還在用詩來挖苦他們。

國王呢,由於到目前為止,希科的連續射擊只碰到他一點皮毛,他笑得比別人更響;他拿糖和糕點給狗吃,對任何人都不放過,拚命挖苦他的弟弟和他的寵臣。

希科突然間叫起來:

「啊!這不夠策略,亨利,亨利,你太大膽而太不謹慎了。」

國王問道:「你指的是什麼事情呀?」

「不,憑良心說,你不應該承認這些事情,不應該!」

亨利驚異地問道:「什麼事情呀?」

「就是你每次簽名時,你說自己是什麼。啊!亨利凱,我的孩子!」

凱呂斯看見希科一副殷勤和氣的樣子,疑心他又在耍什麼鬼把戲,他對國王說:「陛下可要當心上當!」

國王問道:「見鬼!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請問你,你是怎樣簽名的?」

「真見鬼……我簽的……我簽的是……亨利·德·瓦盧瓦。」

希科說道:「好,先生們,請注意,我可並沒有叫他這樣說。現在,在這十三個字母中,有沒有辦法找到一個V字?」

「當然,瓦盧瓦的第一個字母就是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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